那男人一身妖气凝练如实质,威压隱隱散发,崔九阳料其修为怕不在何非虚之下。
连这等人物都对藏宝阁的宝贝“非常满意”,足见其內確有非同凡响的奇珍。
不过,崔九阳心中却已洞察这赌局的险恶。
乍听之下,痛苦记忆被拿走,仿佛是件解脱的美事,输了赌局反倒像是占了便宜。
实则不然。人生在世,每一次成长与蜕变,何尝不是从痛苦与挫折中汲取养分?
往大了说,“失败乃成功之母”,正是往昔的教训铸就了今日的基石;
往小了说,所有的努力与坚持,背后都曾伴隨著艰辛与汗水。
若將这些痛苦的印记尽数剥离,剩下的欢愉,又怎能称之为完整的“人生”?
是以,这是一个看似温和、实则凶险万分的赌局,只能贏,不能输!
贏了,不过是多得些身外之宝;输了,却可能失去塑造自我的关键记忆,乃至扭曲人格品性。
那黑白显然不愿给眾人太多思考时间,只见它肥手轻轻在“苦海”赌檯上的梦魔球上一抚。
剎那间,那梦魔球“咔”一声裂升,爆发出一团浓郁的紫黑色霞光,如潮水般將在场所有赌客尽数包裹。
崔九阳只觉眼前一,身边的虎爷及其他赌客竟已消失无踪,周遭景物骤变,他发现自己置身於一间颇为宽散的染坊之中。
高高的竹竿纵横交错地架在半空,上面晾晒著一匹匹色彩各异的长布,有红有青,在穿堂而过的微风中轻轻飘拂,带著淡淡的染料气息。
崔九阳心中瞭然,这梦魔球展示记忆,竟是通过幻阵。
此幻阵颇为高明,每个人进入其中,皆化作第一视角,仿佛亲身经歷著梦魔球主人生前的种种,感同身受。
“冰冷的靛蓝色染料,刺骨地浸泡著我的双手,冻得指骨缝都在隱隱作痛。
在手中的布料,是我唯一的希望。
浸在染料中的指尖早已溃烂肿胀,每一次將布料从大染缸中提起、按下,都像是有无数根细密的钢针在狠狠戳刺著皮肉。
可这点疼,比起隔著半座城池都能清晰传到我耳朵里的,母亲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又算得了什么呢?”
“母亲的肺癆一日重过一日,我却连买药的钱都还没赞够。
我只是个普通的染坊伙计,没什么赚钱的门道,也没有八面玲瓏的机灵劲儿,能做的,唯有日復一日地站在这染缸前,將雪白的坏布泡进去,再將染好的青布提出来。
从鸡鸣破晓前,干到三更夜半,浑身上下都染透了这靛蓝色,才能换来八十个铜钱的微薄报酬。
刨去每日的吃喝嚼用,堪堪能攒下三十个铜钱。可母亲每月的药钱,却足足要四块大洋啊!
“先前家中尚有薄產可以变卖为母亲抓药,可自从上个月当掉了家里最后一件像样的家具后。
这四块大洋的重担,便全压在了我一个人肩上。
四块大洋,说多不多,说少也真不少。
若是这四块大洋真能治好母亲的病,我心中倒也燃起几分希望。
可掌柜说,这药,也只能勉强维持,不让病情继续恶化罢了———“
“还有染坊的女工小兰,那个与我互有好感的姑娘,还在盼著我攒够彩礼,风风光光地去她家提亲。
她娘说了,彩礼,少则四样礼,多则六样礼必须齐全体面的娶走她女儿。
可就算是最起码的四样礼,也还得再凑六块大洋出来这笔钱,我又去哪里寻呢?”
“母亲还在天天催我婚事,说她这身子骨,也不知还能熬多久,只求闭眼之前能看到我成家立业,若是还能抱上大孙子,那便死也目了———“
“我一直在想办法筹钱,而机会现在已经来到了眼前。
今晚日落之后,染坊主说要將库存中的布匹搬上大车进行转移,因为李司令的部队已经驻扎在城外,他们磨刀霍霍,已经急不可耐,眼看这城里就要闹兵灾。
在兵打进城里之前,起码要將库房清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