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南门外,昔日的荒芜官地,已成了一座沸反盈天的巨大工地。
尘土与吶喊声直衝云霄。
数百名工匠力夫赤裸著上身,古铜色的脊樑在烈日下蒸腾著汗汽,每一块肌肉都迸发著原始的力量。
夯土的號子声雄浑粗野,一锤一顿,仿佛在为新时代的降临敲响序曲。
巨木被撬动时发出沉闷的呻吟,满载石料的牛车压出深深的辙印。
整片工地,就是一头甦醒的洪荒巨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搭建著自己的骸骨。
陈默就站在这片喧囂的中央。
他未撑伞,任由那股混杂著汗臭、木屑与泥土的燥热气息將自己吞没。
脚下的新土鬆软而滚烫。
户部左右侍郎,刘振与王恪,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后,神情各异。
刘振的官袍下摆溅满了泥星,一张脸上写满了快要烧穿的焦灼,他数次张口,却又把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王恪则半眯著眼,审视著那片初具轮廓的庞大夯土地基,眼神幽深,藏著一丝难以捉摸的冷意。
这里的每一次锤击,都像在砸碎旧世界的秩序。
砸碎他们这些旧官僚早已习惯的,那种腐朽、缓慢,却安稳得令人麻痹的平衡。
陈默的视线越过鼎沸的人群,落在远处一张巨大的建筑图纸上。
他脑中,那座名为【银行】的宏伟殿堂,正一砖一瓦,从虚无走向现实。
“陈大人,河南的帐……还是个死结。”
刘振终究是憋不住了,声音乾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三天了,整整三天!那笔救命钱,就跟鬼魅一样,凭空消失了!我们……”
他的话戛然而stop。
陈默缓缓转身,平静地打断了他。
“钱,不在帐上。”
“钱,在路上。”
他的语气平淡如水,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篤定。
陈默从袖中取出一张摺叠整齐的桑皮纸,信手展开。
那是一张纸。
却又绝非寻常的纸。
纸质坚韧,迎光而视,能看到內里嵌著无数根极细的彩色丝线,在光线下闪烁著微芒。
纸张正中,一枚盘龙大印以复杂的朱红印泥盖下,纹路繁复,根本无从仿造。
印章之下,是四个铁画银鉤的墨字。
大炎宝钞。
旁边,一行娟秀小字清晰可见:壹佰圆整。
“这……是何物?”
王恪的眼瞳在一瞬间拧成了针尖。
“钱。”
陈默只吐出一个字。
“一张纸?”王恪的声音陡然拔高,语调里是抑制不住的荒唐与讥讽,“陈大人,你莫不是疯了?拿一张纸当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