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府,漕运总督衙门。
往日里威严肃穆的正堂,今日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会场。
没有红毯,没有庆典。
只有压抑。
空气里瀰漫著陈年木料、南方水汽与百种人心混合在一起的,一种复杂而沉闷的气味。
漕运沿线,但凡能叫得上名號的世家大族代表、商会魁首,几乎都到了。
他们穿著各色锦缎,却个个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像是戴著一副精心製作的面具,看不出悲喜。
目光,有意无意地,都投向主位上那个年轻得过分的钦差大人。
陈默。
他身后,站著如同一尊铁铸煞神的李铁。
而正堂的两侧与后方,五百名黑衣锦衣卫如沉默的影子,將整个会场围得水泄不通。
那不是普通的仪仗。
每一双眼睛里,都透著审视与漠然,腰间的绣春刀柄,在堂內昏暗的光线下,反射著冰冷的微光。
“诸位。”
陈默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让堂內的嗡嗡议论声瞬间消失。
“召集各位前来,不为问罪,只为问计。”
他没有说任何官场套话,单刀直入。
“漕运,国之命脉,亦是诸位身家性命所系。但如今,这条命脉,病了。”
他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
“病在何处,想必各位,比我这个外来人更清楚。”
台下,一片死寂。
有人端起茶杯,手却在微微发抖。
有人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
范世明坐在最前排,腰背挺得笔-直,他知道,好戏要开场了。
“有人说,积弊百年,非一日之功可除。”
陈默的语气依旧平淡。
“我不信。”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並非他那份改革总纲,而是一份帐单。
“苏州范氏商行,半月前,发一船队丝绸至淮安。”
“依新规,於苏州报备,缴纳『河道维护费三百两。沿途畅行无阻,无一关卡盘剥,无一地痞勒索。”
“船队抵达淮安,用时七日,比以往,快了一天半。”
“入关验货,依朝廷公示税率,纳税银一千二百两。”
陈默將那份帐单,轻轻放在桌上。
“全程,总计耗费一千五百两。而过去,同样一船货,范公,你自己说,要多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范世明身上。
范世明站起身,对著全场眾人,微微拱手,声音洪亮。
“回大人的话,也回诸位同行的问。过去,这一趟走完,明里暗里的『使费,不会低於四千两。时间,更是没个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