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纸张腐朽的酸味混著墨锭的朽气,几乎凝成实质,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陈默的喉咙。
他被埋了。
埋在一座由烂帐、假帐、血帐堆砌而成的文书山里。
翰林院?摸鱼圣地?
他现在只想把这两个词从自己脑子里抠出来,塞进那个把他调来京城的皇帝嘴里,让他好好尝尝这腐烂的滋味!
“大炎十三年,兵部採买战马五百匹,入册三百,另两百匹……自行跃入黄河?”
“大炎十四年,户部修缮京城东门,三万两拨款,一万三千两白银……帐目遗失?”
这些不是字,是刀!
每一个字都沾著民脂民膏,每一笔烂帐背后都是一个被贪婪蛀空的窟窿!
他强忍著掀翻书案的衝动,感觉太阳穴被一根烧红的钢针反覆穿刺。他以为皇帝是把他关进了笼子,错了!皇帝是把他扔进了一个粪坑,还给了他一把汤勺,美其名曰“慢慢品尝”。
“啪!”
陈默猛地合上卷宗,扬起的灰尘呛得他剧烈咳嗽,胸口那股被压抑了一路的烦躁,此刻彻底炸开,烧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绞痛。
“吱呀——”
门,连敲都没敲,就被推开了一条缝。
陈默眼皮都没抬,心已沉入谷底。
门口,一个小太监探著半个身子,声音又细又尖,像一根冰针,精准地扎进了他的后脖颈:“陈学士,陛下传召。”
来了。
品尝之前的开胃小菜,来了。
他刚坐下不到半个时辰,屁股底下的椅子都还没焐热。
这位皇帝,连让他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
……
御书房。
冰凉的金砖,寒气透过薄薄的官靴,直往骨头里钻。
陈默跪在那里,额头紧贴地面,鼻腔里全是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檀香味,压得他几乎窒息。
“陈默。”
皇帝赵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平淡无波,却带著山岳般的重量。
“臣在。”
“翰林院的差事,可还习惯?”
一句话,陈默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