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人间炼狱。
马车轮子每一次顛簸,陈默的心肝都跟著颤一下,胃里翻江倒海。
他死死闭著眼,试图把自己缩进车厢最黑暗的角落,可那股子喧囂就像无数根钢针,透过每一寸缝隙扎进他的脑仁。
小贩的叫卖,车马的嘶鸣,官员仪仗的呵斥……所有声音拧成一股巨浪,要把他的天灵盖都掀开。
完了。
他面如死灰。
这里就是麻烦的漩涡中心,是世间一切悠閒安逸的巨型坟场。
每一寸空气里,都瀰漫著功名利禄的腐臭,和一种让他皮肤刺痛的,名为“责任”的尘埃。
“吁——”
车夫一声长长的吆喝,马车猛地一拐,驶入一条僻静的巷子。
那股能把人逼疯的巨浪瞬间退潮,世界陡然安静,只剩下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咯吱”声,单调得催人慾睡。
“大人,翰林院,到了。”车夫的声音里,都透著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陈默深吸一口气,像是奔赴刑场的死囚,机械地整理好身上那套崭新的天青色官服,一把推开车门。
下一秒,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没有想像中高耸入云的门楣,更没有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森严守卫。
眼前,就是一座……安静得过分的旧院子。
朱红的院门被风雨侵蚀得斑驳暗沉,门前两棵老槐树懒洋洋地站著,阳光筛过稀疏的枝叶,在地上投下几块破碎的光斑。
空气里那股让人窒息的燥热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著旧书、陈墨和淡淡霉味的气息。
这味道……
该死的熟悉,该死的安心!
他紧绷了一路的神经,竟诡异地鬆弛了下来。
一个穿著灰布衫的老头,正拿著一把大扫帚,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著门前的落叶。那动作慢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睡著。
看到陈默,老头也只是掀了掀眼皮,不紧不慢地把扫帚往门边一靠。
“陈学士吧。”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平得像一碗放了三天的白开水,“里面请。”
陈默机械地跟著他,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
院內,比外面更静。
静得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翻书声。
他走在廊下,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一间间敞开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