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的瞳孔开始地震。
只见一间书房里,一个头髮白的老翰林,正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趴在堆积如山的书卷上酣睡,嘴角晶莹的口水,已经將一本线装古籍洇湿了一大片。
陈默的脚步瞬间放轻,生怕惊扰了这位睡姿清奇的同道中人。
另一间屋子。
两名中年文官,一人捏著黑子,一人捏著白子,对著一局围棋苦思冥想。
可陈默站那儿看了足足半分钟,两人眼珠子都没转一下,仿佛已经神游物外,与棋盘一同化作了雕塑。
最离谱的是隔壁。
一个胖乎乎的官员,竟直接搬了张竹製躺椅放在窗边,脸上盖著一本《南华经》,隨著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正发出海浪般富有节奏的鼾声。
没有一个人行色匆匆。
没有一个人焦头烂额。
甚至没有一个人,多看他这个新来的侍读学士一眼。
这里的时间流速,仿佛被谁抽掉了九成,慢到近乎凝固!
“陈学士,这便是您以后办公的地方了。”
老头將他引到一间空置的书房,指了指里面那张纤尘不染的书案,嘴角勾起一丝洞悉一切的神秘微笑。
“咱们翰林院的差事,就一个字——等。”
“等灵感,等陛下传召,等天黑下值。”
“陛下要是没旨意,您就算在屋里睡上三天三夜,也没人会来管您。”
说完,老头便躬了躬身,慢悠悠地晃了出去,继续去扫他那仿佛永远也扫不完的落叶。
书房里,只剩下陈默一人。
他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阳光从雕木窗透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他脸上那副见了鬼似的表情。
那根从南阳府出发,就死死绞著他喉咙、让他夜不能寐的无形丝线,在这一刻,“啪”的一声,彻底断了!
胸腔里被烦躁和抗拒塞得满满当当的地方,瞬间涌入一股清冽甘甜的空气!
他一步窜到书案后,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尺寸,刚刚好!
靠背的弧度,完美贴合他的懒腰!
他向后重重一靠,整个人都陷了进去,舒服得差点呻吟出声。
皇帝!赵乾!
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那个自以为是的猎人!
他以为用这翰林院的清閒与沉闷,就能造出一个金碧辉煌的笼子,磨掉自己一身的“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