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的哭声嘎然而止。
琴姐儿的被褥上确实打着补丁,可是里头的棉花却是新棉花。
她偷偷摸过,很软。
而她的被面看似新的,里头的棉絮还是阿娘在世时给她做的,早已硬得跟石头似的。
阿耶一个人要养活一家子,已经很不容易,她不想阿耶为难。
心里有鬼的张氏不自觉地松一口气,一边拿帕子抹着眼泪,一边觑云秀才的神色。
神色有所缓和的云秀才把自己碗里的煎蛋夹到逢春碗里:“快吃!”
张氏当即黑下脸来,嘴角向下耷拉着。
逢春闻着香味不自觉地吞了口水,
她都已经忘记煎蛋是什么味儿。
不过她还是将鸡蛋夹回到阿耶碗里,弯着眼睛笑,“我不爱吃煎蛋,阿耶吃。”
云秀才知晓闺女心疼自己,眼睛有些泛酸,正欲开口,刚吃完煎蛋的云谦直勾勾地望着父亲碗里的煎蛋,“耶耶,我还要!”
于是煎蛋最终落在幼子碗中。
逢春的眼底闪过一抹失落,低下头吃粥。
*
朝食过后,云秀才携幼子出发去镇上教书。
临走前,他不忘嘱咐张氏,“逢春手上生了冻疮,别叫她碰水。”
张氏知晓这是云秀才在敲打她。
不过他父子二人这一去就是半个月,家里还不是她想要怎样就怎样。
张氏怎么说怎么好,直到目送父子二人消失在道路尽头,笑盈盈的妇人瞬间变了脸,瞥了一眼木桶里散发着尿骚味的被褥,恶狠狠地瞪向逢春,“去把你弟弟的被褥洗了!”顿了顿,又道:“你弟弟聪明伶俐,将来必定出人头地。让你给她洗被褥也是你的福气。将来他长大,少不得要看顾看顾你。”
逢春心想,七岁大还尿床的孩子在他们村里倒是独一份,委实聪明伶俐。
只是这话说出来必定落不到什么好,她端起木盆一声不吭地出了家门。
张氏一口气儿终于顺了,匆匆入了灶屋。
片刻的功夫,她从灶屋里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鸡蛋羹。
如同豆腐一样嫩滑的鸡蛋羹上头洒了几滴香油,上头浮着翠绿色的葱花。
琴姐儿见状,顿时眼睛发亮,也顾不得烫,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张氏见她像是几辈子没吃过鸡蛋,又嫌弃又心疼,“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
多吃些鸡蛋养一养,迟早也能养得细皮嫩肉,把那个小贱种比下去!
*
小溪在村子西头,逢春需要横跨半个村子。
今儿放晴,温暖的阳光笼罩在这个不足百户的小山村上,映着皑皑白雪,焕发出流光溢彩。
一向懂得苦中作乐的逢春一边沿途欣赏雪后初霁的美景,一边在心中默背着母亲留下的医书,一不留神,险些撞到马蹄上。
若不是对方及时拉住缰绳,她恐怕连人带盆都要被马蹄踹到雪窝里。
惊魂未定的逢春抬起眼睫,还在打响鼻的枣红色高头大马上端坐一身高足有九尺,英气逼人的男人。
正是村里唯一的退伍军人陆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