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张氏的男人也在同年冬天,因为吃醉酒一头栽到河里,捞上来时人都已经冻成冰坨子。
张氏表面上伤心,心底高兴得直颤。
一个死妻,一个丧夫,这不是老天爷都上赶着成全她!
丈夫头七都没出,她以照顾逢春的名义,见天往云秀才家里跑。
原本想着一个鳏夫哪里离得了女人,谁知她跑了一年都没捂热云秀才那颗冷硬的心。
一次,云秀才生病,终于逮着机会的张氏在他药里下了一些药,生米煮成熟饭后,云秀才这才不得已娶了她。
刚成婚那会儿,云秀才待她十分冷淡,一门心思都在闺女身上。直到她生下儿子,云秀才才拿正眼瞧她。
在张氏看来,云秀才当年因自己没能科举高中,心里一直很遗憾,于是希望全部寄托在自己的儿子,不到五岁就替儿子开蒙。
她的儿子也十分争气,六七岁就能熟读《三字经》,是远近闻名的小神童。
云秀才也因此待张氏也越发亲近。
伏低做小多年的张氏虽说终于凭着自己的儿子扬眉吐气,可一想起自己当年遭的罪,心中到底意难平。所以每每看着逢春那张愈发酷似陈氏的脸,心中就有说不出的膈应,声音也难免尖酸刻薄,指桑骂槐,“一大早就知道玩,一把懒骨头!”
逢春下意识望向自己的继母,一对水杏眼黑白分明,像是沁了一汪水,湿漉漉地格外招人。
张氏瞧着她一脸无辜的模样,心里更加生气,还不等开口,余光瞥见丈夫从屋里出来。
她不得不将那口气憋回去,耷拉一张脸向西边的灶屋走去。
云秀才扫了一眼干干净净的院子,眼里浮现出一抹愧疚,“下回别起那么早扫雪,天冷,多睡会儿。”
逢春弯着眼睫笑,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嗓音娇柔,“反正也是睡不着。”
这话倒是实话。
冬天夜里寒冷彻骨,被褥又薄,怎么捂都不热,倒还不如起床活动活动。
云秀才望着愈发懂事,模样也酷似发妻的闺女,心中有些针刺似的疼,还想说点什么,幼子从屋里蹦蹦跳跳跑出来。
他的眸光瞬间落在幼子身上,询问他昨日的功课。
被晾在那儿的逢春怔怔望着一问一答的父子两人,直到阿黄不停地蹭着她的脚,她才收回视线,在阿黄身旁蹲下,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替它顺毛。
*
朝食吃的小米粥。
桌上搁着一碟醋芹,三个煎得两面金黄的鸡蛋。
而云家有五口人。
今儿云秀才要去镇上,得赶半天的路程,要吃鸡蛋补充体力。
儿子是家里年纪最小,又是唯一的儿子,自然也有一份。
当着云秀才的面儿,张氏不好偏私,自己跟那个死鬼前夫生的闺女自然都没有。
她瞧着亲闺女望着大口嚼着煎蛋的儿子直咽口水,到底心疼,刚夹了一大筷子醋芹到她碗里,云秀才冷不丁开口,“明日得空给春儿多做一床被褥。”
“不是才做的被褥?”张氏一听这话,认定必是逢春在背后告状,恨恨剜她一眼,嚷叫,“这话说的像是我这个后娘苛待她!”
“天地良心,哪回家里添东西不是先紧着逢春。你去瞧瞧琴姐儿床上瞧瞧,背面上头都还打着补丁。”
“人人都说后娘难做,我今儿算是体会到了,可怜我一针一线都不敢偏了,就怕外人骂我这个继母,到头来外人不曾说我一句,我自己男人反倒是埋怨上了!”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张氏越说越伤心,眼泪一串串往下掉,似委屈到极致。
一句话也插不进去的云秀才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这一幕在家里隔三岔五就要上演一回,早已司空见惯的逢春开口打断张氏精彩绝伦的表演,“阿耶,是我自己睡不着,跟张婶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