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西安看看他,也跟看一口喝乾。
烈酒呛得他眼角泛红,胸口烧得发紧,他却长长呼出一口气,嘴角还带著一丝苦笑。
“阿尔特利亚已经被战火撕得支离破碎。城市化为灰,田地无人耕作,平民还在逃亡。若不是你们从南方赶来,我的王国,甚至我脚下的这把椅子,恐怕都已埋在灰烬之中。”
艾格尼斯將空杯放在桌上,声音低沉而稳重:
“陛下不必过分自责。纵然瓦伦西亚没有赶来,你们也会一定拿起剑去抵抗。可问题在於,光凭一国之力,无论多么勇敢,都贏不了这场战爭。
兽人暂时退了,但他们绝不会就此消失。联盟不能因为眼前的喘息就停下脚步。若现在鬆懈,下一次我们將面临的反扑就会更猛。”
殿中烛火摇曳,卢西安沉默了片刻,指尖轻轻敲著酒杯,才开口:
“我明白。我曾代表阿尔特利亚向你们的国王许下誓言:只要境內的敌人退去,就会与联盟並肩而战。这个誓言,我今日仍要重申一一不会因我的年少而更改。”
他说到这里,语气却慢了下来,声音低沉:
“只是—-你也看见了,我的国土已经残破,人民流离失所。要是现在把全国的力量全都押去南方,我身后就再没有屏障。
倘若这里再一次遭到什么劫难,那阿尔特利亚就彻底完了。到时候就算有盟友,也难救回沦为了一片焦土的王国。”
艾格尼斯望著他,眼神深沉,声音比之前压得更低了一些:
“所以,陛下必须要做出抉择。是亲率大军南下,把盟约放在第一位?还是留在这里,把残破的国家先重新扶起来?不管走哪一条路,都会有人批评,有人指责。帝王的责任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殿內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啪作响。
卢西安长久未语,只紧紧握看王剑的剑柄,仿佛那柄古老的剑是他最后的依託。
烛火映照下,他的神色显得格外复杂。
艾格尼斯静立片刻,忽然迈前一步,沉声开口:
“陛下一一兽人的主力確是已撤,但那並非他们认输。没有哪个强敌会在未得利前就轻言退去。他们退,是为了整顿,是为了更大的打算。
若我们就此自满,让他们有喘息与补给的机会,来日他们卷土而来,代价只会比今日高几倍,甚至十几倍。”
卢西安靠在椅背上,缓缓抬眼,看著这位异国统帅,脸上的疲惫在火光下越发明显:
“我知道你说的。兽人不会甘心。可你也看见了我们的现状一一城镇是废墟,田地荒芜,人民流离失所。若我现在把军队都带走,谁来守住这些残破的村镇?
谁来看顾那些还没撤完的人?我不想做那个把子民丟给风雨的人,等回头大地已无家可归再说“我来了”一—那还有什么用?”
艾格尼斯的眉头紧锁,他点了点头,却没有退让:
“陛下,您別把这当成两个选项里挑一种就完事。事情不是『守住家园”或『去远征”那么简单。在联盟的计划里,落日岛並非一场冒险一一它是把敌人从他们最后的补给线里拔出来。
如果队一举成功,那些剩下的兽人在大陆上就没有退路可走,我们能在陆地上把他们清乾净。若把这机会拖过头,敌人会在海外生根,等他们再次回来,我们恐怕连那点剩余力量也难以压下。”
卢西安的眉头越锁越紧,他又缓了缓,仿佛要把盘在心口的一团乱麻理清:
“你说的是军事上的大局,但我还得面对眼前的血肉。你想想:如果我把兵都调走了,阿尔特利亚国內就没有任何屏障。
要是夜里有盗匪、流寇一哄而上,哪怕只是小股敌兵溜回,也会把这些还没走的人民连根拔起。到时候我南下去帮助盟友,如何能对得起身为国王的责任?”
艾格尼斯听著,沉默了。等他再开口,语气更柔和:
“陛下,我懂你的心。身为君主,您肩膀上的责任不只是击败敌人,更是承著人民的希望。这点我不怀疑。但请您也听我一句一一若联盟在此时无法集中力量,联盟的舰队在海上拿不下落日岛,兽人就將变作长期祸患。
您以为在现在守住了国土,便彻底安全了吗?不,真正危险的,是敌人变成能隨时回来的祸根。到那时候,你死守再久,也不过是拖延失守的时日而已。”
他停了停,环顾殿內的眾人:
“说白了,陛下,你要做的是权衡代价。现在派兵南下,你或许会失一些边防上的镇守力量,短期內苦难会加剧;
但倘若落日岛之战一举成功,未来十年二十年,阿尔特利亚可以从根上喘过气来。反之,若不去,等敌人休养生息恢復实力后,你还会以为守著这些城墙就能保全国土吗?”
卢西安沉默良久,低头看著掌心,像是被两条路拉扯著。
片刻后,他嘆息道:
“王位不是一件只拿来坐的东西。走或留,我都得替王国负责。可我並不是怕事后被人指责,而是要做对的事。你说若我南下成功,能换来长期平安;但我若留守,同样能换到立刻的安稳。哪个都不是好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