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虫子吗?”这次她是气坏了,“你吓我那么多次还不够吗?还要把虫子拿到我面前吓我”
“不是。”对面的少年慢慢地打开手心,给她看,“是腐萤草。”
随着他打开手心的动作,一点萤火的光从他的指尖流出来,恍若一粒小小的莹尘,或者夏夜的萤火虫。
接着是一点,又一点数不清的萤火的光芒从他的手心上升,如同一片灿烂的烟火在他的指尖绽放,渐渐地照亮了她眼前的黑暗。
犹如火树银花,流光溢彩,漫天的星子都映在他的眼底。
“好漂亮。”云渺喃喃地说,忘记了哭。
“这是腐萤草,一种会发光的草。”
对面的少年又重复一次,伸手握住她的手,把那些星星点点的光倒进她的掌心,像是倒下一捧闪光的水,“礼记里面说,季夏之月,腐草为萤,这种草长在黑暗里,但是会从黑暗里生出光来。”
“我刚才去下面的时候看见了,就摘了一点回来。”他说,“不过还没来得及给你看,就不小心睡着了。”
云渺张开手掌心,捧着那一抔黑色的土,看着流萤般的火光从她的手心生长、向上、飞舞,仿佛捧着一片流动的星光。
她在光芒里仰起脸,那些流光升起到头顶上方的灿烂天穹上,犹如一个装满碎金的口袋破开,向上流泻出无数灿金色的流星。
无数飞舞的流光里,女孩的眼瞳也映着光,如同盛满了一整个仲夏夜的繁星。
对面的少年伸出手,抹过她的眼角,把那些未干涸的泪水一一地擦掉,而后问她:“不哭了么?”
“嗯。”她低着头。
“对不起。”他忽然说。
云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抬起头,对面的少年忽而偏过头,不去看她的眼睛。
“我以后尽量不把你吓哭。”他说,“不过没办法保证,因为你太容易哭了。”
“你真的好麻烦啊。动不动就哭,哭了就要喂糖,哭完了还要擦眼泪。”
他叹了口气,“我最讨厌人哭了,哄人也很麻烦。”
他在她耳边低声唤,不动声色,“低着头。”
“怎么了?”云渺愣了下。上次洛黎说云渺一定知道在什么情况下谢止渊一定会说真话,云渺忽然就想到了这家伙喝醉时候的样子。满口谎言的黑莲花在喝醉的时候听话得不讲道理,趁这个机会一定可以从他嘴里挖出些秘密来。
云渺还有很多很多关于他的事情想要知道。
犹豫了一下,她决定先试探一下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谢止渊。”她像上次那样,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是阿渺。”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云渺递出两根手指:“这个呢?”
“是阿渺。”他还是这样回答。
他似乎除了喊她的名字以外什么也不会说。
可是这样不行。他得回答她的问题。
云渺想了一会儿,撑着双手,靠近到他的面前,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先试着问一个简单些的问题:“谢止渊,你最讨厌什么?”
他似乎听懂了,歪着头想了会儿:“最讨厌‘白头老翁’。”
云渺愣了下,又听见他继续说:“最讨厌被人背叛,最讨厌亏欠别人,最讨厌被人威胁,最讨厌别人哭”
尽管因为喝醉了酒而思绪有些混乱,这个少年在说到自己讨厌的东西时居然能说这么多话,到最后已经在说一些奇怪的东西,“最讨厌在汤里面放葱”
云渺揉了揉头发,至少确定了黑莲花说的都是真心话。
她想了想,接着问:“那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他纤密的眼睫轻轻眨了一下,覆盖下去,似乎很不情愿,但是没有办法,低声回答:“我。”
听出他语气里的那种不甘心,云渺低着头笑了一下。
再抬起头时,涌动的风吹起她的发丝。她忽然地愣怔一下,看见对面的少年正在望着她。笼着一层朦胧的酒意,那样专注的眸光安静地落在她的身上,干净得不可思议,如同落在光芒里的雪。
心里忽然动了一下,像是有根弦被拨动,她问:“你最喜欢什么?”
“阿渺。”坐在对面的少年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极为认真地回答,呢喃般的语气,在梦游般的状态里依然记得,哪怕是打碎了血肉筋骨也不会忘,“最喜欢阿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