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又从鼻子里吐出烟来。他望着烟,沉默了好一会儿。总算又开口了。
“宪法是在明治二十二年颁布的嘛!当时森有礼[353]教育部长被杀害的事,你记不记得?你当时几岁啊?啊、对了,你还在襁褓中。当时我是高中生。为了参加教育部长的丧礼,搬来了许多的礼炮。我以为要去墓地,结果不是。体育老师将我们带到竹桥内,列队在路旁。我们就站在那里目送部长的灵柩。虽然美其名是去送终,说穿了是去看热闹。那天好冷,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脚好痛啊。站在我隔壁的男生看看我的鼻子,说:‘好红、好红!’队伍终于出现,很长的列队。在寒冬中无数的马车和人力车安静地从眼前通过,而刚才我说的那个女孩就在其中。现在就算要想起当时的情况,我的脑中也是一片模糊,影像无法浮现得很清楚。只有这个女孩我记得很清楚。随着岁月流逝,那个记忆也渐渐淡薄了,现在我已经很少会想到了。在今天做梦之前,我几乎已经完全忘了有这件事,然而当时的印象却深刻地烙印在脑海里。真是奇妙!”
“之后您就从未再遇过那个女孩了吗?”
“完全没再见过。”
“那您完全不知道她是何许人了?”
“当然不知道。”
“您没有去找找看啊?”
“没有。”
“所以老师才……”三四郎说到一半,又憋了下来。
“才怎么样?”
“才没结婚的吗?”
老师笑了出来。
“我不是那么浪漫的人。我这个人比你还没有诗意呢!”
“可是,假设那个女孩出现的话,您应该会娶她吧?”
“这个嘛……”他想了一下,说:“应该会娶她吧!”三四郎一脸的同情。
接着老师又开口了。“如果说我是因为这样的无奈而单身的话,就好比是说我为了那个女人而有所残缺,可是也有人天生就无法结婚。还有其他人有各种难以结婚的理由。”
“在这世上难道有那么多妨害结婚的理由吗?”
老师在吹烟中凝视着三四郎。
“哈姆雷特不是不想结婚吗?也许只有一个哈姆雷特,可是像他的人却有很多。”
“例如呢?”
“例如……”老师又沉默了。他不断地吐着烟。
“例如有个人,其父亲早逝,全靠母亲独力扶养他长大。而那母亲又生病了,临终前,她告诉孩子说叫他去找某人,请求那个人帮助。她说的那个人孩子又完全不认识,孩子问母亲理由,她什么都不说。在孩子的逼问下,母亲才用微弱的声音告诉他说,那个人才是你的亲生父亲。虽然这只是个故事,不过我们假设有这样背景的孩子存在。这样一来,那个孩子当然不会对结婚有所信仰吧?”
“那种人应该很少吧?”
“也许是很少,但还是存在啊!”
“不过老师的情况并非如此吧?”
老师哈哈哈地笑了。
“你母亲还健在是吧?”
“是的。”
“父亲呢?”
“去世了。”
“我母亲在宪法颁布后的来年过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