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从书房穿过走廊来到客厅。客厅中央放着美弥子提来的篮子,盖子已经拿起来了。篮子里装满了三明治。美弥子坐在旁边,将三明治分装到小碟里。与次郎和美弥子开始一问一答。
“亏你没忘记要带来。”
“没办法呀,你特地交代的嘛!”
“那只篮子也是买来的啊?”
“不。”
“家里原本就有的?”
“嗯。”
“好大一个喔!是车夫载你来的吗?早知道就顺便叫他留下来帮忙。”
“车夫今天出去办事了。我虽是个女人,这点东西可还拿得动。”
“那是你才拿得动,换了别人家的小姐可不干呢!”
“是吗?那我也不要做好了。”美弥子一面将食物放至小碟,一面应付与次郎。她的话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而且从容沉着。她几乎没正眼瞧与次郎。三四郎看得既敬佩又服气。
女仆从厨房端茶过来。大家围着篮子吃起三明治。好一会儿一片宁静。不久,与次郎心血**地和广田老师聊了起来。
“老师,我顺便问一下,刚才提到的什么贝恩的事。”
“他到底是何许人啊?那个叫作阿弗拉·贝恩的人。”
“她是英国的女作家,十七世纪的。”
“十七世纪太过时了,成不了杂志的题材。”
“的确过时了。但她是第一位以写小说维生的女性,所以很有名。”
“光是有名没用,我再多知道一点。她写了哪些作品?”
“我只读过《奥尔诺科》[337]那部小说,小川,那部小说应该收在全集里对吧?”三四郎早就忘得一干二净。问了老师故事的大纲后,三四郎才知道那部小说是描写一位叫作奥尔诺科的黑人皇族被英国的船长欺骗、被当奴隶卖掉的悲惨故事。这故事还被后世的人当做是作者亲眼所见的真人真事而深信不疑。
“真有意思。里见小姐,怎么样,你也写一篇奥尔诺科好了。”与次郎又对着美弥子说。
“要写是可以,不过我又没有那种实际经验。”
“如果需要黑人主角,小川也不错嘛!既是九州岛男,肤色又黑。”
“嘴巴真坏!”美弥子像在为三四郎辩护似地说道,然而她马上又转向三四郎,问他:“可以写你吗?”她的眼神让三四郎想起今天早上手提篮子,从门后现身那一瞬间的女人。他兀自陶醉其中。那是一种陶醉而畏缩的心情,所以他当然说不出“那就有劳你了!”之类的话。
广田老师照例抽起烟来。与次郎评道:“老师从鼻子吐出哲学之烟。”烟吐出来的样子不太一样。悠然而粗直的烟棒从两个洞口窜出,与次郎靠在纸门上望着那两缕烟沉默不语。三四郎的视线则茫然地停在院子里。这不像在搬家,看起来简直是个小型集会,谈话的内容也很轻松。只有美弥子正折着刚才老师换下的礼服。看来帮老师换上和服的也是美弥子。
“刚才提到奥尔诺科,你这人挺粗心的,弄错了可不好,我在这里顺便告诉你。”老师稍微放下烟。
“嗯,请老师指教。”与次郎认真地说。
“那部小说发表之后,有一个叫作萨赞[338]的人将那个故事写成了同名的剧本。你可别将两者混为一谈。”
“嗯,不能混为一谈。”
正在叠衣服的美弥子看了与次郎一眼。
“那份剧本里有一句名言。Pity'sakintolove。”老师又吐了一口哲学之烟。
“在日本似乎也有类似的话。”这回换三四郎开口,其他人也说有类似的句子,不过没有人想出来。后来干脆将这句话翻译出来,四个人尝试了各种翻译,却迟迟无法定译。最后与次郎提了个很有他个人特色的意见:“这句话一定得用俗谣去翻啦,这句子的趣味就在俗谣本身嘛!”
于是其他三人便把翻译权全交给了与次郎。与次郎想了片刻,说:“这么说会不会有点牵强啊?可怜的是爱上了呀!”
“已经整理得差不多啦?”野野宫边说边来到檐廊,探头环视着屋里的四个人。
“还没整理呢!”与次郎马上应道。
“可不可以请你来帮帮忙啊?”美弥子搭腔地说道。野野宫嘻嘻地笑说:“好像很热闹的样子,有什么好玩的吗?”说毕,他便一个转身背坐在檐廊下。
“刚才我翻译了一个句子,结果被老师骂。”
“翻译?什么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