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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子文学网>夏目漱石经典作品套装(共2册) > 第11章 我是猫11(第15页)

第11章 我是猫11(第15页)

“的确是五年。不过,独仙君,你认为五年的岁月,是长还是短呢?”

“一念万年,万年一念。说短也短,说不短也不短。”

“你说的什么意思呀?是道歌[257]吗?真是缺乏常识的道歌。且说五年当中每月付十元,就是说,对方只要付款六十次即付清了。然而,这就是习惯的可怕之处。假如同一件事情重复做了六十次,那么,第六十一次还想照例付款十元。第六十二次也想付款十元。就这样六十二次,六十三次……随着重复的次数增多,一到日子就想要付款十元,不然就难受。人似乎很聪明,但是有着拘泥于旧习而忘却根本的大弱点,利用这种弱点,我便可以反反复复月月占到十元钱的便宜。”

“哈哈哈,不会吧!不至于健忘到这个地步吧?”

寒月一笑,主人微微正色道:

“唉,真有这种可能的。我就是每月寄款偿还大学时期欠下的债,也不记账,最后学校不让我再寄了才发现。”主人把自己的丑事当成一般人共通的丑事讲给众人听。

“瞧瞧,眼前不就有这种人吗,可见是千真万确的了!所以,听了我刚才说发表的‘未来文明记’,嘲笑我是在说笑话的人,正是认为六十次可以还清的分月付款,却付了一辈子也理所当然的家伙们。尤其是寒月、东风这样缺乏经验的青年,必须牢记我们这些前辈的话,千万不要上当受骗!”

寒月说:“谨遵教诲!分月付款一定限于六十次。”

“喂,寒月君,看似在说笑话,其实都是至理名言哟!”独仙冲着寒月说,“比如说,刚才苦沙弥兄和迷亭兄给你忠告:‘你没跟对方打招呼,就擅自和别人结婚,有欠妥当,应该快到金田家去道歉。”

“恕我不能去道歉!如果是对方向我赔礼,另当别论,我可没有那个兴头。”

“那就更不会去了!”

“如果是大臣、贵族的命令,你怎么办?”

“那当然愈发的难以从命了。”

“你们瞧瞧看,和过去比起来,现代人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过去是只要有权势,便可为所欲为的时代,从今往后则是个纵然你有威严的权势也无可奈何的人物辈出的时代了。当今世界已然变成了纵然是殿下还是阁下,都无法肆意妄为地凌驾于他人之上的社会了。说得极端些,如今,当权者权势越大,被压迫者就越感到不舒服,而奋起反抗的时代了。因此,如今与过去不同,是一个出现了正因为是有至高无上的官府才无可奈何的新气象的时代。是过去的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可以通行无阻的社会。世态人情的变迁真真是无法琢磨!迷亭君的《未来记》若说是笑谈,也算是笑谈,但是,若说它预见了未来前景,岂不是也发人深省吗?”

迷亭说:“有幸遇到这般知音,我就非要把《未来记》的续篇讲下去不可了。正如独仙所说,今日世界,如果还想要靠着权势耍威风,仗着二三百条竹枪横行霸道,这就好比坐着轿子非要和火车赛跑的那些时代落伍者中的顽固家伙一样。——比如不识时务的放阎王债的长范先生之流,所以,咱们只要冷眼旁观就是了。

“……不过,我的《未来记》关注的并非鼠目寸光的小事,而是与人类命运息息相关的社会现象。仔细审视时下的文明倾向,预卜不远之未来的发展趋势,便可得出结婚将成为不可能之事。诸位切莫惊慌!我说‘结婚将成为不可能’之事,其理由如下:如上所述,现今是以个性为中心的社会。从前的一家之主是男主人,一郡之主是郡守,一方之主是领主,除此以外的人几乎没有人格可言。纵使有,也不被承认。而今则天下大变,所有的人都主张起个性来,每个人仿佛都在说‘你是你,我是我!’二人在路上相遇,各自都在内心愤愤不平:‘你小子是人,我当然也是人!’互相敌视着擦肩而过。就这样人人都变得强大了。

“因为人人都平等地变得强大了,也就等于人人都平等地变弱了。从别人已经不那么容易加害于我这一点来看,每个人的确是强大了,然而,对别人不得随意欺负这一点来看,个人的力量又明显比以前弱了。变得强大人人都高兴,而变得软弱则无人喜欢。于是,一边拼命固守自己的优势,不让他人侵犯秋毫,一边强求扩大自己的弱点,哪怕是半根毫毛也要侵犯他人。这样一来,人与人之间失去了空间,感觉活得辛苦了。正是由于人们都尽可能地膨胀自我,直到胀破,反而在苦恼中生存。由于太苦恼,便想方设法在人与人之间寻求空隙。人们就是如此的自作自受,烦恼不堪,他们琢磨出的第一个方案便是分居制。在日本,到山沟里去瞧瞧,家家户户都是一大家子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们没有想要主张的自我,即使有也不主张,也就相安无事,但是,对于今天的文明人来说,即使是亲子之间,如不尽可能地伸张自我,就觉得吃了亏,因此,为了维持彼此的安宁,势必分居。欧洲由于文明发达,比日本更早地实行了这一制度。即使有的同住的人家,儿子跟老子借钱也要付利息,像外人一样付房租。正因为老子认可并尊重儿子的个性,才出现了如此良好风气,这种良好风气早晚也要传到日本来的。”

“今天这套可就行不通了。因为丈夫就是丈夫,妻子再怎么说也是妻子。现今是为人妻者,都是在学校里穿着灯笼裙裤,磨炼了强烈的个性,梳着西式发型嫁进门来的,自然不会对丈夫百依百顺。而且,如果是对丈夫百依百顺的妻子,那就不算是妻子,而是泥人了。越是贤惠夫人,个性就越是强得不得了;个性越强就和丈夫越是合不来;合不来,势必和丈夫发生冲突。因此,有着贤妻头衔者,定要从早到晚和丈夫闹别扭。这虽然是顺应时尚之事,但越是娶了个贤惠妻子,夫妻双方的苦楚越是增多。夫妻之间就像水和油一般,形成了一道格格不入的隔断,假如渐渐磨合,那隔断保持着一定的平衡还要不要紧,但是,这水和油互相侵犯的话,家庭里就会像大地震一般震动起来。由此,人们渐渐认识到了夫妻同居对于双方都得不偿失的道理……”

寒月说:“照你这么说,夫妻就无法同住了?真令人担心啊!”

迷亭说:“要分居,一定要分居,天下的夫妻都要分居。从前是同床共枕才是夫妻,但今后,同居的夫妻会被世人看作没有做夫妻的资格。”

“依着你,我这样的人就要被编入没有资格的一群喽!”寒月间不容发地问了个无趣的问题。

迷亭说:“你生在明治时代是幸运的!可我呢,能够写出《未来记》,可见头脑超前于时代一两步,所以,现在已经过起独身生活了。人们胡乱猜测我这是因为失恋,然而,眼睛近视的人真是浅薄得可怜!这个先放一放,接下来谈《未来记》吧!”

“那时,一位哲学家从天而降,宣布了一个破天荒的真理。其说是:人是具有个性的动物。消灭个性,其结果便会消灭人类。为了实现人生真正的意义,必须不惜任何代价保持并发展人的个性。拘泥于陋习,勉强自己踏入婚姻,是违背自然法则的野蛮风气。姑且不谈没有个性的蒙昧时代,即使在文明昌盛的今日,依然缚于如此陋习,而不知反思,实为荒谬绝伦。”

“于此文明开化已达到鼎盛的今日,不应该有任何理由让两个个体以超出一般人的亲密程度联结在一起。尽管道理如此显而易见,可一些缺乏教养的青年男女为一时卑劣的感情所驱使,随意举行新婚合卺之礼,此乃悖德失伦之行径。吾等为了人道,为了文明,为了保护那些青年男女的个性,不能不竭尽全力抵制这种蛮风……”

“不消亡固然不错,然而,如现在的哲学家所说,婚姻要彻底消亡的,又有什么办法?只好想开啦。你说艺术吗?艺术当然也会落得和婚姻同样的命运了。所谓个性发展,即是个性自由的意思吧?那么,个性自由前提下的艺术岂不是没有存在的可能了吗?艺术的繁荣,不正是源于艺术家和欣赏者之间个性上的一致吗?不管你是多么了不起的新体诗人,不管你怎样咬牙坚持,假如读了你的诗,没有一个人觉得有趣的话,那么非常遗憾,除了你自己,再也不会有人欣赏你的新体诗了吧?任凭你创作多少篇《鸳鸯歌》也无济于事,幸而你生在明治时期,才有那么多人爱读你的诗,不过……”

“哪有那么多人看啊。”

“既然现在都没有什么读者,那么,到了文明高度发展的未来,就是说到了某位大哲学家横空出世,提倡‘非婚论’时,就更不会有读者了。并不是因为是你写的才没人看,而是因为人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对别人的诗完全不感兴趣的缘故。即便是现在,在英国已经出现了这种倾向。你看看现在英国小说家中最善于将人物性格鲜明地表现在作品中的梅瑞狄斯[258]的小说,还有乔伊斯[259]的小说就知道了,他们的读者不是少得可怜吗?这也难怪。然而,那种作品,只有具备那种个性的人才会感兴趣的,有什么办法?这种倾向逐渐发展到了婚姻成为不道德之事的时候,艺术也同样彻底消亡了。对吧?到了你写的诗文我看不懂,我写的诗文你也看不懂的那一天,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艺术可言呢!”

东风说:“说得倒也是。不过,凭我的直觉,好像并非如此。”

迷亭说:“你直觉并非如此;而我则是曲觉如此吧。”

“迷亭君也许是曲觉吧。”现在独仙开口了,“总而言之,越是宽容个性自由,人与人之间必然会越是紧张。尼采之所以炮制出超人哲学,就是因为这种紧张感无处释放,才不得不变形为哲学的。表面上看,这理论似乎是尼采的理想,其实那不是理想,而是不平。由于战战兢兢地活在个性得到发展的十九世纪,就连对邻居都要小心提防,睡觉都不敢随意翻身,因此,那位老兄才气急败坏地胡写起来。读他那部著作,与其说令人痛快淋漓,不如说令人可怜。那声音并非奋勇前进的呼喊,而是切齿痛恨的声音。这也不奇怪,从前是一朝伟人出,天下翕然聚于旗下,真叫人愉快!既有如此快事成为现实,那就完全没有必要像尼采那样靠纸笔的力量写在书本上了。所以,不论是《荷马史诗》[260],还是英国古民谣,同样是描写超人的人格,给人的印象却截然不同了写得很开朗,很畅快的。这是因为基于现实中愉快的事。把这些愉快的事写在纸上,也就没有苦涩味。到了尼采的时代,就做不到这一点了,没有一个英雄出世。即使出现了,也没有人推崇他为英雄。从前只有一个孔子,因此孔子很受尊崇,而今却有数个孔子,或者可以说天下人都是孔子。因此,尽管有人宣称:‘我是孔子!’也无人买账。于是乎,牢骚满腹。为了发泄只好在书本上卖弄起了超人哲学。

寒月说:“各位所说的,似乎尽是厌世哲学,奇怪的是,我听了半天却不以为然,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因为你刚娶了妻子嘛。”迷亭立刻回答。

于是主人突然说起这么一番话:“娶了妻,就认为女人好,这是天大的错误。为了供你们参考,我给你们念一段有趣的文章。请好好听!”说着,他拿起早就从书房拿来的那本旧书,说,“这虽是一本旧书,但是从那个时候起,人们就对女人的恶德一清二楚了。”

寒月一听,说:“出人意料啊!那是什么年代时候的书?”

“作者名叫托马斯·纳西,是十六世纪的著作。”

“越说越叫人惊愕了。难道那时候就已经有人在说我妻的坏话了吗?”

“他点评了女人的各种恶德,其中一定可以找到你妻子的恶德。所以,你就往下听吧!”

“好的,我洗耳恭听!真是难得听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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