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嚣张跋扈,小竹脸色一沉,当即便要上前,「你……」
然而一道声音却止住了她,「退下。」
「……殿下!」
「全出去吧。」她视线未曾挪开,迎着凌思思含笑的目光,吩咐道:「在我唤人之前,都别进来。」
一缕晨光撒在面上,季紓皱了皱眉,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望着头顶上的梁柱,脑中空白了一瞬。
昨夜醉酒的后劲太强,钝痛自额角阵阵袭来,脑袋有些晕沉,连带意识亦不清楚。
昨夜……
季紓自榻上坐起身来,馀光瞥见床头案上的一碗解酒汤,兀自散发着淡淡的药味,他伸手一碰,触到了一手温热。
还是热的,想来是熬煮之人怕放凉了,多番加热之故。
他垂眸,舀起一匙饮下,脑中却有朦朦胧胧的画面,是关于昨夜他和凌思思的。
他因端王送上的一盆花,勾起陈年旧忆,酒后失态,却遇上了凌思思,那些沉堵在心底的委屈与伤痛似乎一瞬间有了出口,藉着几分朦胧酒意,竟毫不设防,一股脑地向她尽数倾诉。
他非圣人,自也有私心、有怨恨,所谓的知遇之恩其实满是过往不堪的黑暗与偏执,她知道了这一些,见到了他阴暗执拗的黑暗面,只怕是吓着了吧……
他默默想着,心里便有些气闷,没能注意到角落窗外的人影。
「这人都走了,你还念念不忘啊?」
熟悉的嗓音隔着一扇窗,话里打趣的笑意浓厚,季紓面不改色地饮尽了醒酒汤,才不急不缓地道:「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帮你忙的,顺便……善后。」
窗纸上的人影似乎想到了什么,侧过头看向房里的季紓,幽幽道:「不过,她当真胆大,竟敢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助太子妃出宫,要不是有你在,我都要怀疑这太白入夜的讖语……应得就是她。」
忆及昨夜,季紓暗中递了消息,让他帮着掩盖太子妃出宫,他还暗自狐疑他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可后来才得知这一切原是凌思思背后主导,他真正要护的是凌思思。
只是,似乎不需要他出手,现场有另一拨人即时赶到,替太子妃除了拦路的绊脚石。
该怎么说呢,那传言中的草包美人,似乎也并不简单啊。
「不过是幌子,你也会当真?」
「这你就错了,我从不说谎。」那人轻笑一声,指正了他的话,「只是……我虽不说谎,但并不意味着,我那么可信。」
彷彿已经习惯了他的不着边际,季紓沉默地放下了手中空碗,没有接话。
「我说几句,你便不高兴呢。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可要想清楚了。」
他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季紓却知道他在说什么,温热的醒酒汤入腹,意识清醒了不少,他垂眸凝向那空了的碗,攥紧了手,不知为何竟是莫名空虚,彷彿胸口处有什么东西缺了一块。
他抿了抿唇,沉声道:「她和我既已都做出选择,走在选定的道路上,那便是不可回旋的境地,前途多难,未来将会有许多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我不可能眼睁睁看她犯险。」
「旁观者清,那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她需要你,抑或是……你需要她呢?」晨光灿灿,一道人影隐隐绰绰映在窗上,剪下一片似远还近的朦胧虚影,连着嗓音亦显得飘渺不定,似是含笑又似叹息,「也许,她并非你想像中的那般柔弱,在她身后还有很多人……你并不知道吧,昨夜赶来援助的那批人,似乎出自端王手下,毕竟她出身显赫,就算前缘已分,她也还是端王的前未婚妻啊。」
前未婚妻……
是啊,她身分显赫,出身尊贵,是国朝最亮眼的一颗明珠,身后从来不缺人。
她是自幼养在金银堆里的娇花,顺风顺水,何曾有过什么危难?就算遇到危险,自有首辅替她担着,如今还有一个前未婚夫,替她扫平前路……
「你说的,或许没有错。」
藏在枕下的平安符被拿了出来,宛如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承载着他曾无以名状的欢喜与期盼,他紧紧攥着,就像抓住了那一点不确定的可能。
「我知道她从不会只为一个人停留,也不属于这里,也许她总有一天要离开,但对我来说,我……不想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