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白氏注文,亦依据实录书之者也。
「死囚四百来归狱」句,旧唐书叁太宗纪下云:
[贞观六年]十二月辛未,亲录囚徒,归死罪者二百九十人于家,今明年秋末就刑。其后应期毕至,诏悉原之。
通鉴壹玖肆唐纪太宗纪贞观七年九月死囚三百九十人自诣朝堂条考异云:
四年实录云,天下断死罪止二十九人。今年实录乃有二百九十九人。何顿多如此,事已可疑。又白居易乐府云,死囚四百来归狱。旧本纪统纪年代记皆云二百九十人。今从新书刑法志。
此种数字之差异,自是传写致讹,至于孰正孰误,恐不可考矣。
「翦须烧药赐功臣。李??呜咽思杀身」句,乐天自注云:
李??常疾,医云得龙须烧灰,方可疗之。太宗自翦须烧灰赐之,服讫而愈。??叩头泣涕而谢。
今戈本政要任贤篇所云:
??时遇暴疾,验方云,须灰可以疗之。太宗自翦须为其和药。??顿首见血,泣以陈谢。
与旧唐书陆柒李??传(新唐书玖叁李??传通鉴壹玖柒唐纪太宗纪贞观十七年四月李??尝得暴疾条同。)所云:
??时遇暴疾,验方云,须灰可以疗之。太宗乃自翦须为其和药。??顿首见血,泣以恳谢。
适相符合,而与乐天注文以「龙须」为言者不同。龙须事殊诡异,颇类小说家言,但大唐新语壹壹褒锡篇高宗初立为太子条云:
??尝有疾,医诊之曰,须龙须灰方可。太宗翦须以疗之,服讫而愈。??顿首泣谢。
则与乐天注文相符。二者必同出一源,似无可疑。刘氏之书虽为杂史,然其中除谐谑一篇,稍嫌芜琐外,大都出自国史。刘书白注此条果出何书,今未敢决言,姑记之以俟考。
「含血吮创抚战士,思摩奋呼乞効死」句及其注文,与政要仁恻篇第肆章及旧唐书壹玖玖上高丽传新唐书贰壹伍上突厥上思摩传,通鉴壹玖柒唐纪太宗纪贞观十九年五月丙申条并同,谓之出于政要或出自实录,俱无不可也。
又此诗末「太宗意在陈王业,王业艰难示子孙」二句,即本于太宗谓侍臣「功业由之」「示不忘本」(见上引旧唐书贰捌音乐志。)等语也。
总之,乐天此篇旨在陈述祖宗创业之艰难,以寓讽谏。其事尊严,故诗中不独于敍写太宗定乱理国之实事,一一采自国史,即如「速在推心置人腹」等词语,亦系本之实录。其为竭意经营之作,自无疑也。惟实录一书,部帙繁重,且系编年之体,若依之以构思而欲求得条理,洵属非易。此又乐天曾用贞观政要,即实录之分类节要本以供参考之故也。然则七德舞一篇必与贞观政要及现存之史籍参证并读,始能得其真解,断可知矣。
又篇中「元和小臣白居易,观舞听歌知乐意」之句,非泛语也。此诗题下注云:
自龙朔以后,诏郊庙享宴皆先奏之。
破阵乐曲亦属此部,秦王所制。舞人皆衣画甲,执旗旆。外藩镇春冬犒军,亦舞此曲,兼马军引入场,尤甚壮观也。
而微之新题乐府法曲篇亦有:
秦王破阵非无作。作之宗庙见艰难,作之军旅传糟粕。
之句,故乐天即未见之于祭祀郊庙之上,亦可见之于享宴军宾之间。其为亲身经历,因而有所感触启发无疑也。
兹更取此篇与新乐府总序相印证,则七德舞一篇首句三字与其篇题符同,即总序所谓「首句标其目」也。结语「歌七德。舞七德。圣人有作垂无极。岂徒耀神武,岂徒夸圣文。太宗意在陈王业,王业艰难示子孙」一节,说明太宗创作七德舞之旨意,亦乐天作此诗以献谏于当日宪宗寓意之所在,即总序所谓「卒章显其志」也。此篇词语甚晓畅,结构无曲折,可谓与序文「其辞质而径」「其言直而切」之言相合矣。乐天序和答诗,自谓为文所长在意切理周,所短在辞繁言激,(见白氏长庆集贰。)观此知非虚语。其晚岁倾倒刘禹锡至极,颇为后人所不解,(见白氏长庆集伍玖与刘苏州书,陆拾刘白倡和集解,王士祯香祖笔记伍,池北偶谈壹肆。)其故殆欲藉梦得微婉之长(白氏长庆集陆玖哭刘尚书梦得二首之壹云:「文章微婉我知丘。」)以补己之短耶?(详见附论戊篇。)又此篇依据贞观政要以构思,取材于太宗实录以遣辞,得不谓之「其事核而实」乎?乐天所作,不似微之所作有晦涩生硬之病,实足当「其体顺而肆」之义无愧。而此篇乃以小臣上陈祖宗功业之诗,即序文所谓「为君而作」者。其取此诗冠于五十篇之首,亦即此意。由是言之,乐天新乐府结构严密,条理分明。总序所列作诗之旨,一一俱能实践,洵非浮诞文士所可及也。
复次,大唐西域记伍羯若鞠阇国条(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伍同。)略云:
[戒日]王曰,秦王天子,平定海内,殊方异域慕化称臣,氓庶荷其亭育。咸歌秦王破阵乐,闻其雅颂,于兹久矣。
同书拾迦摩缕波国条略云:
拘摩罗王曰,今印度诸国,多有歌颂摩诃至那国秦王破阵乐者,闻之久矣,岂大德之乡国耶?[玄奘]曰,然。此歌者,美我君之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