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到自己跟一个男生约会,我通常都会到他工作的药妆杂货店买午餐,我们约会时很亲密,充满爱意。在另一个情境相同的梦中,男主角是我老板。”
我们能从梦中发现,个案希望获得他人关爱、受到重视,在家和职场都是如此。假如雇主对她宠爱有加,她大概就不会做这种梦了,因此我们能推断老板对她还不够亲切,尚未达到她的期望。她在梦中创造了这个情境:“如果他很疼爱、照顾我,情况会是如何?该怎么让他爱我?”由此就能看出她正在为自己的目标做准备,也就是获得老板的关爱。我们绝对能从梦中读出这些事实。那位在药妆杂货店上班的男孩,大概也没有真的跟她有过亲密约会。我们能推断她现在并不是处在自己希望的处境中,这对我们的判断来说是相当重要的线索。
“我梦到有一波潮水淹没街上的所有人。但我完全没有湿,只是站在一旁看。”
这个梦更有意义,因为这个梦展现了个案天生的残酷性格:她眼看其他人淹死而未出手帮忙。这个梦代表:“我该怎么样打造出一个情境,让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淹死,而我独自活着呢?彻底独自一人是什么感觉?”她或许会将父母从洪水中救出,但完全不顾其他人死活,任由他们被水淹没。她为什么会希望其他人灭亡?我们可以肯定她恨世上其他人,因为她没办法让其他人爱她。唯一的解决办法是让全人类毁灭。这种念头显露出她内心的优越情结,不过我们知道优越情结总是源于自卑感。这场梦就像在宣泄怒气一样,她仿佛想说:“让人类灭亡!”“她抱怨母亲无法让五岁跟七岁大的孙子听话,但她有办法让小孩乖乖顺从。”从这句陈述,我们大概就能理解为何她想当老师。她认为老师身边总是有一群听话、乖巧的小孩,她想要这些孩童通过服从来展现他们对她的爱。“她认为家人一直以来都对她太好、太纵容她了。”
此说法显示她对自身处境有相当程度的认知,但这项认知并没有带来任何改变,只是让人觉得她颇有自知之明罢了。我们知道她希望所有人都臣服于她,包含上司、药妆杂货店店员、孩子和父母。她的问题在于如何达到这项目标。如果办不到,她的整个人生架构会彻底瓦解,整个人无能为力。
“癫痫初次发作时,她在同一间办公室上班已有两年。在许多同事共同办公的空间中,她突然大叫并倒地。她的头撞到混凝土地板,还咬了舌头。在被送达她家之前,大家都得使劲抓着她。回家后,她则由几名医生和一位专业护理师照料。她陷入重病长达一周,同时还出现肾衰竭的现象。”
这样看来,第一次仿佛真的是癫痫发作,不过因为她同时患有其他疾病,所以昏倒也有可能是其他病症引发。我们暂时不下结论,等待进一步观察判断。
“第二次发作是七个月后,当时她人在家里,晕了过去,手臂被电卷棒严重烫伤。当时她阿姨也在家,母亲则外出拜访亲友,并在外过夜。这是她出生后母亲首次在外过夜。”
假如她真的是癫痫患者,那她的病况发展模式绝不寻常。一般来说,假如拖到十八岁才被诊断出癫痫,那在严重发作之前,肯定会有轻微发作的记录。这名个案发作得太突然了。第一次发作时十八岁,情况严重到得跟母亲同床睡觉。第二次发生则是在七个月后,当时她母亲正好在为人母后首度外出过夜。这未免也太巧了,绝对值得注意。我们必然得下此结论:患者想掌控母亲。虽然她用温柔、和善的方式来展现支配欲,但这仍是一种掌控。癫痫发作就像在对母亲说:“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从这里读者就能看出,我们必须了解全身的肢体语言。
十三个月后,患者再度昏过去。在这期间,患者服用抗癫痫药物鲁米那(Luminal),同时还在节食。由于节食和服用癫痫药物,患者通常都显得相当虚弱,不过治疗能协助患者撑过去,有时还能发挥不错的疗效。
“最近一次发病之后,这种失去意识的现象,在她每次月经来时都会发生。病况在这个阶段特别严重,目前几乎每周都会晕过去。患者觉得快要发作时会呼喊母亲,接着就昏过去。”
这些都是了解疾病本质的重要线索。对这位女孩来说,月经初来时最艰难。她之所以在月经刚来时昏过去,或许是因为她不想承认自己是女孩,内心希望能当男孩。每次经期一到,患者就会变得很激动,而这种紧张焦躁的情绪,就是发作的重要决定因素。即将发病时呼喊母亲,也进一步显现出发病的目的。患者病历上写了这段话:“有一次她觉得快要发作了,就跑到屋外,邻居当时就在外头。”这表示母亲不在身边时,她希望有人能取代母亲。
“癫痫发作时,她的理解力会降低,而且通常会在与人争吵后发作。”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协助这位患者,但治疗重点在于改变她的整个生活风格,并且让她与自己的女性角色和解。在此,我们必须考虑她与爱人的关系,因为她不喜欢当女人。虽然我尚未读完整份病历,但仍相信能在她的恋爱生活中找到某些自卑情结的蛛丝马迹。我们应该请她的爱人提供详细信息,不过或许病历笔记也能帮上忙。
“她跟同一位男孩交往八年,订婚已有三年。她发现自从订婚后,发病频率比以往更高。”
我想大家都同意跟同一位男孩交往八年实在太久了。由于她目前发病的频率更高,我敢保证事态肯定会朝以下其中一种方向发展:要么是她的未婚夫被疾病吓到而决定不娶她,要么是她会坚持“等我好了再结”。晕眩发作能让她维持这项说法。她的人生目标就是逃避女性角色,推迟所有与婚姻相关的决定。她怕自己会被男性支配,“等我好了再结”是她的最后一道防线。她想逃跑,想停下来犹豫思考。
“目前她的生活中还有另一位男孩,她爱这位男孩,但觉得自己应该忠于原先那位,因为他等她等了这么久。第一位男孩完全不晓得对手的存在,表示他想要等弗洛拉痊愈。她说:‘要是没这个病,我会结婚。’”
两个男孩比不过一个男孩,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我们能理解同时爱上两位男孩,会让人不想那么早决定跟其中一位结婚。她的人生目标是逃离爱的困扰,她通过这种方式来达成目标,首先是将自己的爱意分散给不同对象,再来是夸大晕眩的病况,借此显示自己无法负责。但这些行为不一定非得被解读成是有意识或蓄意的。这女孩病了,也对疾病发作的真正意义浑然不觉,这其实是她生命风格的一部分。我们也看得出来,这些手段非常适合用来达成这些隐性目标。她想忠于那位等待已久的男孩,这或许显示出她性格中有正直、良善的一面。不过在治疗过程中,我们必须让她知道,其实她不像自己想的这么有良心。对于那位说愿意等她疾病痊愈的男孩,我稍微觉得有些可疑,而她之所以选择跟他在一起,或许是因为他赞同她的打算,而且愿意等待。她用“要是没这个病,我会结婚”这个说法,来表述自己的生活风格,这点实在有意思。当然,我们能从中看出她的好意,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只能从我们没听见的激动的旁白中推导而出,这句旁白就是:“但我真的有病!”
病历还提出两个重点。
“第二次发作时,家中迎来一位孙子。多数时间,弗洛拉的母亲都让她待在家里。她就是在这个阶段遇见自己爱上的第一位青年的。”
第二次发病疑点重重,弗洛拉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体会到如果自己病了,就能在家中获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