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别说话了。”灰太多。
他头也不抬,就在那边摆出一副嘲讽的表情。
有时,从窗往外望去,海上会有人冲浪,我能闻见他们因为运动而分泌的多巴胺和激素,还有他们的汗水,一开始,我需要让凯厄斯钳住我的手再去看,后来渐渐不用了,除非发现他们受伤流血,那我就会猛地扑进凯厄斯的身上,让他像锁链一般捆死我。
晚上是最难度过的,因为不需要睡觉。但由于没有让吸血鬼暴露的阳光,所以可以去到外面,去海边。我仍然练习着恢复人类的速度和力量,通过捡贝壳。
从粉末练到能在掌心摊开完整的一枚。有一回,我碰到一个胆大的青少年,他百无聊赖地往海里扔些小海螺,那时我对人类的忍耐和克制还没有足够稳定,又不能咻一下当着他的面消失不见,于是只能找点东西来发泄,同样捡了个海螺,抡圆了胳膊朝海里一抛,男孩震惊地爆粗口,他说我应该去练习投标枪、投铅球或者举重,好在他终于不无聊了,过了一会儿就摆手离开。
练习的大功告成以我捡到某颗蛋为节点,不知是海鸟蛋还是海龟蛋,薄薄的蛋壳竟然没在我手中碎裂。那晚以后我又重新变得像个人。
我上去的时候塔里在放音乐。凯厄斯说:“把手给我。”
“做什么?”
“检验你的成果。”
我不明所以地伸手过去,他把我拉近,手放在腰上,音乐环绕耳边,我渐渐明白他想干什么。默默地跟着他的步伐迈动,再一次,静静,只有一个旋律,一个节奏。
实际上我从来都不喜欢跳舞,因为我不知道何时应该分开,何时应该松手,分不清就会尴尬。我很少在和凯厄斯相处时体会到这种情绪——尴尬。与之相反的是另一种情绪是愤怒,我好像天生就会对他发大火,愤怒得很习惯,很从容。
“你搞反了,”我对他说,“如果你要检验应该颠倒过来。”我停下脚步,从他掌中脱出自己。后退一步,顿了两秒,在他跟前摊开掌心。
“手放上来。”我笑着说,“我会轻柔地拉近你,不会让你受伤。”
他的睫毛眨了一下。指尖先接触,最后磨到掌中。
五指收紧,一用力,两对脚尖便抵在一起。他笑了,舞也不再跳,坚决要将一条腿,一节膝盖,一个脚尖支进我两腿之间的空隙,又纯真地低下头,一阵一阵得意地笑,手顺着臂膀向下寻找,找到十根指头,主动嵌进,最后分不清是谁的手。
“然后呢?”他低沉的声音充满了期待,“你要带着我跳舞吗?”
我说我不会跳舞。
“你会的,”他说,“你会另一种。”
我不明白,“哪一种?”
“最柔软的一种。”
头颅往前一送,贴住嘴唇,濡湿探进,勾起来,一进一退,包含耐心,跳——跳舞。
跳舞从此粘稠得不堪回首。
——
新生吸血鬼的适应期从“进食”开始变得困难重重。
摸进冷库的前一秒被逮住,最终被拖去后山的森林,“你应该练习狩猎。”
是的,这是我成为吸血鬼之前的想法,成为一个素食者,我乐意受训。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森林会又吵又漂亮,以致于我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去听他说了些什么。
“海蒂在里面放了两头鹿。”
我点头。先跃上一根最高的树,树的身体颤了一颤,在木头的深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水珠在阳光下变幻颜色,又跃上一棵树,水分子围着我上蹿下跳。叶子在喝水,我能看到它们的脉络。
“你在等什么。”凯厄斯说。
我回过神,在缤纷吵闹的林中搜寻着,终于听见了一声喷洒的喘息,蹄子在土地上一跺,就是那里,我转瞬袭去,卡着鹿的脖子一手将它扳倒在地。张嘴,张开吸血鬼的血盆大口,立刻就要咬下,可是——它真漂亮啊。
睫毛黝黑细密纤长,它的眼睛又圆又大,晶莹剔透,它的骨头和肌肉在皮毛下像山丘一般起起伏伏,柔软的皮毛在阳光下闪耀,鹿的身体蜷在那儿,在光线下,被人眼看不到的金色光晕包裹。我再次张嘴,露出獠牙,对准它的脖子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