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换上了新领的弟子服饰,独自在房中坐着。
周芷若一路上看见了不少弟子,她们皆对自己投来目光,其中夹杂着或好奇或嫌恶……总之是各样的情绪。好奇是正常的,但嫌恶,应当是因为自己身上的衣物脏污,料子又不好。
她心思敏感细腻,一时就有些自惭形秽。又想起自己如今家破人亡,就更想落泪。
但周芷若告诉自己,不能再哭了。她如今已是峨眉派弟子,得了此番机缘,是多少人求不来的,更当珍惜,更当坚强起来。
她很快就发现了架上的书籍,取了一本下来看,聊以慰藉,顺便转移一下情绪。她的父亲极喜爱她,是教了她认字的。
说起来静心苑的弟子内室本是不放这些山水杂记的,但方伊亭曾强烈抗议,管事就加上了这一采购事项,于是她们房中都有了两三本这种书。
周芷若看得入迷,直到腹中饥饿,才想起该去用饭了。
峨眉派的膳堂宽敞明亮,她来得有些晚了,已经有许多弟子三五成群地坐着。她们谈笑着,碗筷碰撞声与说话声交织在一起。
不过峨眉派门规较严,没有大声喧哗的,大家发出的声音都很克制。
周芷若的出现,像一颗石子坠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她低着头,尽量不引人注目,默默地走到领取饭食的地方,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份素斋。今日的饭食是米饭,白菜豆腐,清炒丝瓜与清汤。周芷若环顾四周,找了个空位坐下。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不远处那桌传来的,刻意压低却又能让她刚好听见的议论声。
那一桌坐着几位衣着光鲜的弟子,都是十一二岁的模样。她们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周芷若这边。
峨眉派弟子服统一,是如何如何看出她们衣着光鲜的呢?自然是首饰。她们身上戴着金银钗环,其中两个人的手上还有镯子。
“瞧见没?新来的那个,静玄师伯亲自安排的。”一个圆脸少女用筷子轻轻拨弄着碗里的饭菜,语气好奇。
“我瞧见是往‘静心苑’那边去了!”另一个高挑些的少女接口,声音中透着一丝酸意,“那地方虽然偏僻,可一向不是给我们这些人住的。你们说,她什么来头?”
头戴金簪的女孩慢条斯理地夹起一根青菜,嘴角噙着丝玩味的笑意,“来头?谁知道呢。反正不是正常路子进来的。”
女孩是鹅蛋脸,皮肤比她身边的几人都要白皙两分,五官也更为俏丽。
“外门考核都没见过她的人影,直接就穿了这身衣服。”她哼了一声,“我们当年可是实打实练了两年,又经过几轮比试,才进来的。她啊,倒真是一步登天了。”
顾轻妍出自川地顾氏,入峨眉派时本想走些后门路子,但都被拒了。她是靠自己过了门派考核,才成为峨眉弟子的,就对周芷若格外不屑。
那圆脸少女顺着话头猜测,“我看她走路的样子轻飘飘的,不像是有功夫底子。你们说她会不会是什么世家里的小姐,走了哪位师伯的门路送进来……”
“世家?”高挑少女撇撇嘴,“潇潇你记性那么差,她当时穿的什么,你忘了?绝对不是。她呀,肯定是穷乡僻壤来的。”
顾轻妍嗤笑一声,“我看也是。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可能是家里长辈从前对师门有恩,掌门她老人家念旧情,才破例允许收容的吧?”
她刻意将“收容”两个字咬得重了些,又瞥了眼周芷若。
这么一看,这乡下丫头竟然比她还要好看?但顾轻妍是不会承认的。
“不管是哪种,”她放下筷子,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总之是与我们不同的。她这个年纪,应该跟我们是一批,瞧着吧,一点根基都没有,日后练功场上,有的是苦头吃。只盼着别太拖累我们,跟她一起受罚才好。”
几人都认同地点点头。
这些话像细密的针刺过来。周芷若捏着筷子的手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碗中的饭菜明明香气四溢,此刻也失了滋味。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头埋得低低的,眼泪几乎要落到碗里。耳边隐约还能听见那边压抑的嘲笑声,“我看那……”“就是就是……”
周芷若匆匆将剩下的饭菜扒拉进嘴里,便起身将碗筷送到厨下,几乎逃也似的离开了膳堂。
顾轻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眸中划过一丝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