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萱获罪时,唐亦在端门大雨里跪了那么久,闭府病一场,翰林院里埋没偷生,这些仇和耻辱他不会忘,他要让唐绮身后名声尽毁。
但是楚谦之掌握户部太多年,楚可心这个掌上明珠娇生惯养娇蛮跋扈,本跟于姒就有旧隙,加之唐亦对于姒的情谊,楚家不可能容忍得了于姒住在东宫,更甚至日后与楚可心争夺后位。
国库财权只是唐国国财的半数,户部银库也是命脉。
二者相较权衡,昭示唐亦只有拿下楚家,远北和远西才受椋都支配,这时候的强权没有用,登上王位也不可能马上将户部大清理,换掉人来替楚谦之。
供养军队,尤其缺不得钱。
这些事,他们近日没有细商,光是忙着忠义侯下葬和登基大典,朝中已经不可开交,唐亦无暇抽身他顾,耽搁到现在才来探讨。
江平翠趁着外头内宦们忙碌除虫的功夫,把个中厉害全部理了一遍,就等唐亦表态。
唐亦起身走到窗边,负手往外看。
“如此说来,姒妹妹还不能留在东宫里了。”
江平翠道:“暂时的。”
杜铅华昨夜回宫,就对唐亦提及过,闲言碎语太多,对他登基难免有影响,希望他能慎重思忖此事。
唐亦好不容易抗到今日,却不能将最想要的东西牢牢攥紧,一时气闷。
江平翠见他沉默,复又道:“许多事都要徐徐图之,王爷苦等数月,何必急这一时半刻,只要于家女配合您,给全天下一个明面上的交代,让刚经内忧外患的唐国喘上口气,您想要的,总归逃不出手掌心。”
唐亦却道:“难道要让我放她回侯府么?昨日老侯爷出殡,她提醒了我国库财权的事儿,如今她无依无靠,正是需得着我的时候,她应承了中毒案顺我的意,我也承诺了她,今日帮她召回银甲军……”
“银甲军?”江平翠倏然皱紧眉,“我们不是商定好,用于家信号烟花引出银甲军,设伏将之一网打尽么?!”
唐亦说:“是,先前本王采纳先生的计策,的确打算这么做,都已让邹军和杜铅华着手安排了。之所以答应她,是因为她人在宫中,就算握着银甲军,也不能怎么样,只是给她给心安。”
江平翠严肃道:“王爷可要小心,切莫……因情误事。”
不能够。
唐亦比江平翠所了解到的,薄情得多。
他的情谊都在背叛和坑害里喂了狗,剩下的只有自己的欲求。
要装作明主仁君,自然不会将之表露出来,特别是,在江平翠这种背后有隐秘势力的谋士面前。
唐亦转过身,又是一脸纯然。
他朝江平翠郑重其事地拜。
“亦为求大业,的确让她失去了家,她在这局棋里是最无辜的,就当是亦还给她。”
该用霹雳手段的时候,唐亦没有手软。
该用怀柔之术时,他更给得体面。
天下悠悠众口,各有评说是何其多,而辽东于家不同,于氏一族从前朝先帝起,就稳坐在定国安邦的武将位置上,死一个于姒容易,笼络人心却难,江平翠明白这些,对他的决定没有异议,毕竟卸磨杀驴这种事情,放在各方诸侯面前,都会推及到自己的将来。
儒生本身就势弱,何况唐亦在朝中根本不怎么让人信服,朝臣们如今对他称帝没有意见,全然是因为,唐国皇室到目前,只剩下这么一个人能立即称帝,再无别的法子了。
江平翠忧思了一阵,手里的茶就凉透。
她搁下茶盏,起身走到窗边,倚着窗看外面花红柳绿。
这是唐亦的大好年纪,不过二十岁,刚及弱冠。摄政王没有行过冠礼,他的亲长都殒在权谋,身边缺长者的看顾,什么都需要人来教,这样的年轻君王,就像当初的闲散王爷唐兴,最好拿捏。
唐亦等不到江平翠的话,起身跟至窗边,又再次行了学生礼。
“先生,别生气。”
江平翠微微摇头道:“何至于,王爷言重了,臣只是在想,您要将银甲军召回,送到于姒手里,又不想放她这样出宫……”
唐亦说:“她若是回侯府,就没有在宫里那么好控制,如今已跟朝臣说了是惜她丧亲之痛,留宫里最好。”
江平翠便道:“那就让她去住元福宫吧,搁在东宫实在不像一回事。”
元福宫是杨昭以前的居所,离东宫比较远,唐亦有些犹豫。
“元福宫是宫妃居地,会不会越了规矩?之前大哥让她做御前代笔女官,居住在勤政殿的宫人所,再不行的话,坤宁宫的偏院她也是住过的,和嫂嫂一起也有个照应。”
江平翠暗自在心里发笑,他的心事简直摆在脸上,就差直言离远了我不便看到人了。
“王爷,既然听了劝,要防止他人诋毁,宫人所就住不了。另外,中宫那边,你可要留个心,皇后娘娘看似温吞,实则心计智谋不逊于寻常人,光看高壁镇她为皇帝出的截杀之策,里应外合、环环相扣,也足以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