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母亲终于转入普通病房,我才仿佛重新学会了呼吸。
她明明在熟睡,可我竟看见一滴泪正从她眼角缓缓滑落。
我凑近端详母亲憔悴的面容,想起前几天为她擦拭身体时看到的那些伤痕,青紫色的淤痕像枯萎的花瓣,散落在她枯瘦的臂膀上。
妈妈,是因为疼才哭的吗?
想到这里,我的喉咙突然哽住了。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拼命努力,直到能带你逃离这片苦海,直到能让你再次回到曾经明媚的生活。
我给母亲带来了清粥,扶她坐起时,手掌触及的后背瘦得令人心惊,嶙峋的肩胛骨像即将折断的翅膀。
我感觉到她在暗暗用力支撑着自己,是不想让我太辛苦吗?
整间病房静得可怕,只有她小口吞咽的细微声响,和一滴泪落进碗里的涟漪。
我分不清那滴泪是她的,还是我的。
待母亲再度睡去后,我才去快递站取回了画板和画作。
抱着它走在街上,却不知将它安置哪里才好。
最终我走进一栋废弃的烂尾楼。
坐在画前,望着四周“禁止入内”的警示牌,反而感到一种奇异的心安。
我将它藏进一个没有窗户的小隔间,仿佛也把自己的一部分悄悄寄存在那里,然后才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奔波于医院和烂尾楼之间。
奇怪的是,我竟感到一种病态的亢奋——太好了,连睡觉的时间都可以用来接单,我这样想着,任由黑眼圈在眼底蔓延。
某个深夜,安顿母亲睡下后,我又来到了烂尾楼。
坐在没有护栏的边缘,双腿在空中轻轻摇晃。
孤月高悬在天际,皎洁而孤傲,我痴痴地望着它,渴望也能活在自己的一方世界里,远离尘世纷扰。
一阵夜风卷着烂尾楼下的沙尘袭来,呛得我剧烈咳嗽。
左肋的剧痛让我瘫倒在地,唯有小腿还悬在虚空之中。
我用力撑起身子,仿佛倚靠着无形的空气。
要是能生出翅膀该多好,飞翔会不会就能触摸到真正的自由?
又过了几日,母亲的情况渐渐好转。
她已经能自己下床去卫生间,偶尔也会和我轻声交谈。
医生和护士开始给她进行最基础的康复训练:在床上活动脚踝,在他人的搀扶下短暂坐起。
病房里再次重归寂静,只剩下我们两人时,我却忽然不敢看她的眼睛。
起初是害怕看见厌恶,后来才发现,真正让我畏惧的,是她眼底深藏的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