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朔隐隐动容,赵氏却满心悲凉。
成婚十几载,朝彦为人如何,她再清楚不过。
她望着朝彦,仿佛那几滴眼泪没能落其襟摆,而是“砰”得一声砸下来,碎成了几瓣,又慢慢地凝成了冰,结在心尖上。
它拼命地往下坠,使劲拽着她,更冻得她生疼,最终,她心上冒着的那点微末的热气,也随着呵气、跟着叹息,迎风飘散,而后全无踪迹。
——她彻底没了感觉。
人是热的,心却是冷的。赵氏自嘲地想。她当初九死一生产下朝仪,朝彦都不曾掉过眼泪,不过是胡乱扫了眼襁褓,见是个女儿,将眉一皱,便撒手而去。
难不成她濒死之际、与他相看两厌之时,他便能想起夫妻情分、开始顾念旧情了吗?
荒谬。赵氏惨然一笑。
可她又与朝彦,又有什么不同?赵氏看了眼朝仪,想——在与后者对视的刹那,她又受惊似的收回目光,不安敛眸。
泪珠缓缓爬过赵氏的腮帮,滴过下巴,最终滑落在湿冷的衣襟里,最终消失不见。
赵氏视线模糊。
她望着窗棂。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出嫁后的第一个冬日,与朝彦相敬如宾的情景。
言笑晏晏,举案齐眉,记忆永久鲜活。
赵氏瞧着瞧着,出神得眼都不眨,唇边甚至勾出个浅笑。
可倏然一声喟叹,她竟闭上了眼。
罢了,都过去了。赵氏松开紧绷的手,长舒了一口气。
雪花再精致,也要消融。无心无情的东西,终归如此。
争争抢枪一辈子,也不算白来一趟。
她苦笑了一下,神情却出乎预料地很从容。
……
朝容浑浑噩噩,被朝彦拖回了院落。
她冷汗淋漓,只觉得做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她什么都不记得,只忘不了赵氏佝偻的身躯,和愈来愈小、淹没在她泪水中的背影。
朝容几乎要哭到晕厥了。
她拼了命地伸出双手,连滚带爬地跪地求救,却被朝彦一把拽走。
朝容的哭闹,只换来了父亲响亮的一记耳光、火辣辣的脸颊、难以置信的怔愣,妹妹假心假意的安慰,以及死一般的寂静。
——妹妹。
朝容僵硬转头。
——是啊,她怎么忘了。
朝容咧开惨白的牙齿,露出一个森然的笑。
她脸上泪痕未干,又哭又笑,神情凄冷。
朝容最后瞧了朝仪一眼,随即猛得扑上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神情无比疯魔:“说!”
“你为什么要害娘!”朝容歇斯底里地逼问道,“为什么!”
“你们!你们可是……亲母女啊!”她嗔目切齿,说及此处,却倏地手一松,而后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