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视赵峰,面带审视:“你姓赵?莫非是赵青言的亲戚?”
赵峰颤颤巍巍抬起头,忙不迭应声:“是,是——”
他言及此处,却倏地话锋一转,猛得回神似的躬身将头埋在臂弯里,绞尽脑汁地想撇清干系:“小人,小人不敢高攀,占了个名头罢了,只有层微末血缘关系,不足挂齿。”
赵峰脱身意图太明显,以至话音未落,朝朔便深锁浓眉。
“油嘴滑舌!”他厉声呵斥,“啪”得一声将账本摔在地上,“坑蒙拐骗,真是好大的胆子!”
“赤羽!”朝朔背起手,倏地一声大喝,“你按着他写!”
他久经沙场,此刻威压未收,赵峰刚战战兢兢地抬起眼,见朝朔满面怒容,当即“扑通”一声跪下,大声求饶:“国公爷恕罪!国公爷恕罪!”
他跪伏在地,抖如筛糠;赵氏神思不属,也跌坐一旁。
她心知自己大势已去,却仍缓缓转眸,投朝仪以难以置信的目光。
赵氏嘴唇颤抖,唇缝里无声地挤出几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连亲生女儿也要背叛她?
赵氏浑身无力,却死死盯住朝仪,仿佛不甘心的溺水之人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可朝仪只是注视着她,神情无波无澜,依旧一言不发。
她分明与自己近在咫尺,可赵氏恍惚间竟觉得,她二人间距甚远,甚至如隔天堑。
怎么会?她们不是母女吗?赵氏满心茫然。
究竟自何时起,朝仪变成这样?
她尚在怅惘细想,这厢朝朔已冷声宣判:“赵氏谋害吾妻,折辱我儿,恃强凌弱,中饱私囊,如今人证物证确凿,赤羽,辛苦你稍后与青锋再跑一趟,将赵氏押送大理寺。”
“至于刁奴赵峰——”朝朔有意停顿,垂眸扫了一眼脚下,见赵峰闻声希冀着微微抬头,不由冷笑一声,讥诮道,“即刻杖毙。”
“拖下去吧。”他淡声吩咐。
朝朔一声令下,左右齐齐动手,即刻便将赵峰挟至门外,四顾寂静,只余下后者难以置信的哭嚎落在耳边,愈来愈远,直至再听也不见。
而赵氏失魂落魄,依旧跪坐在原地。
朝朔虽对她恨之入骨,但念及其弟妇身份,终究不得不望向朝彦。
后者却安坐席间,神情淡漠,俨然是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观此情形,朝朔难免心寒:他知其夫妻不睦,却万万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朝彦依旧无情至如此地步。
——尤其此刻还是在下人跟前。
无论如何,朝彦这个二爷,都不该作这般姿态。
念及长兄如父,自己又是一府之主,朝朔恨铁不成钢之下,重重皱起了眉:“二弟,你究竟为人丈夫。”
“岂能……”朝朔难以启齿,而朝彦尚未反应,赵氏竟先缓缓抬头,略含希冀地投丈夫以希冀目光。
朝彦沉寂已久,忽被点名,不由愣了一下。
他回神抬眸,惊觉朝朔不满,遂忙不迭表态,痛心疾首道:“贱内如此罪孽,小弟愧不敢言,只求大哥念在其与小弟结发一场、共育子嗣的份上,准许其休养片刻再动身。”
朝彦话落,顿了顿,深深望了眼赵氏,哽咽一声道:“也算是,尽一点为人丈夫的本分。”
他似言及情动处,话音至半,竟已潸然泪下。
朝朔见状,不由五味杂陈,他斟酌半响,慨然长叹:“……你,好好安抚孩子。”
见其似有不忍般彻底转头,朝彦应了一声,才掩面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