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前诗
朔雪封疆寇骑来,紫宸殿内议兵灾。
诸王争帅谋机变,红绸暗系使臣裁。
承光殿内檀香缭绕,朱红梁柱映着鎏金铜炉的火光,暖意却压不住满殿沉肃。文武百官分站两侧,左列文官皆是青袍幞头,腰间玉带系着牙牌;右列武将身披银甲或紫袍,腰悬佩剑,甲叶碰撞声隐约可闻。孙幽古立在百官之首,鬓边霜白沾着晨露,一身深紫丞相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手中军报被攥得边角发皱,一夜未眠的双眼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殿中九龙龙椅。
殿外钟鼓齐鸣,太监张贵祥手持拂尘,尖细嗓音穿透殿门:“陛下驾到——”
百官齐齐躬身,待天子向昚身着明黄龙袍,缓步踏上丹陛坐入龙椅,便齐齐跪倒在地,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张贵祥上前一步,拂尘轻扫,“今日议奏由孙丞相主持,各官分批奏事,不得喧哗。”
话音刚落,刑部尚书李嵩撩起绯色官袍下摆,正要出班启奏,却被孙幽古沉声道:“李尚书稍候。”
李嵩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孙幽古已跨步出列,对着龙椅深深躬身,声音洪亮震得殿内回声荡漾:“陛下,臣有紧急军情奏报!北境燕蓟遭草原部族三千铁骑突袭,焚城劫掠,守军伤亡过半,粮草将尽,三日之内若无援军,城破屠城之祸便在眼前!”
他话音未落,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文官们青袍微动,交头接耳间满是惊惶;武将们攥紧腰间佩剑,银甲摩擦声愈发急促。李嵩也忘了奏事,怔怔看着孙幽古手中的军报,脸色瞬间发白。向昚坐在龙椅上,小手攥着椅边的鎏金花纹,眉头皱成个小疙瘩,声音带着点软糯的焦急:“不对呀……我们又没惹他们!草原上的人为什么要打燕蓟呀?是我给他们的赏赐不够多吗?还是谁不小心冲撞了他们的可汗?”
他歪着脑袋,眼神扫过阶下大臣,语气更显茫然:“还有还有!这么大的事,之前怎么没人告诉朕呀?朕天天在宫里读书,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你们当官当得久,以前……以前他们也总来打我们吗?是不是觉得朕年纪小,就好欺负呀?”
话音未落,兵部尚书李崇年连忙出列,躬身时尽量放软了语气,生怕吓着这位稚气未脱的天子:“陛下莫急,莫怕!不是您的错,也没人敢欺负陛下!”
他放缓语速,像讲故事似的解释:“草原上的部族靠养牛羊过日子,可今年北边下了好大好大的雪,草都冻僵了,牛羊冻死了好多好多,他们没的吃、没的穿,就急了。那个达勒可汗,想抢燕蓟的粮食和暖屋子,才带着人来打城的——跟陛下您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至于以前嘛,”李崇年顿了顿,语气更温和了些,“以前他们偶尔来抢点东西,都是小股人马,抢完就跑,从没像这次这么凶,一下子来了三千铁骑!臣等之前收到的消息,只当是他们又来偷点粮草,没料到他们敢打燕蓟这么重要的城,没及时跟陛下说,是臣等的错!”
向昚听完兵部尚书的话,小脑袋立刻转向阶下的孙幽古,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疑问:“孙丞相,那他们是哪天开始打的燕蓟呀?”
孙幽古躬身回话,语气沉稳:“陛下,报信官从燕蓟日夜兼程赶来,足足走了七日。敌军攻城应是在七日前便已开始,如今燕蓟怕是已苦撑多日了。”
“七日……”向昚掰着小指头数了数,又皱起眉,“燕蓟离洛京是不是特别特别远呀?不然怎么要走七天呢?”
“回陛下,”孙幽古耐心解释,“燕蓟乃北境门户,距洛京千里之遥,其间多是山路与雪原,车马难行,报信官能七日赶到,已是拼尽全力了。”
向昚听完,小脸上满是焦灼,小手一拍龙椅扶手:“那可怎么办呀?赵将军和百姓们都快撑不住了!你们快想想办法!”
话音刚落,兵部侍郎秦风立刻出列,抱拳朗声道:“陛下!臣请战!燕蓟乃北境屏障,绝不可丢!当即刻调京畿三万精锐,再募两万乡勇,由臣领兵,星夜驰援!沿途多备粮草车马,日夜兼程,定能在三日内赶到燕蓟,与赵将军内外夹击,将达勒可汗的铁骑斩于城下!若再迟疑,城破人亡,北境门户大开,后患无穷!”他声音洪亮,满是主战的决绝,引得殿中不少武将纷纷附和。
“不可!”户部尚书王砚急忙出列反驳,语气急切,“秦侍郎此言差矣!国库现存银不足八百万两,京畿精锐乃护卫京畿之根本,岂能尽数调走?若贸然兴兵,粮草军械耗费巨大,且北境风雪路滑,大军行军艰难,未必能如期抵达,反倒可能陷入重围!不如派使者携重金前往草原,许以岁赐翻倍,再划边境草场给达勒可汗,让他撤兵——化干戈为玉帛,方能保境安民,也免了将士百姓流血牺牲!”
“王大人此言懦弱!”秦风怒而反驳,“草原部族贪婪成性,今日许以重金草场,明日便会得寸进尺,更要觊觎我朝疆土!唯有一战,打痛了他们,才能让他们不敢再犯!”
“秦侍郎只知好勇斗狠!”王砚也不相让,“打仗岂是儿戏?一旦开战,死伤无数,国库空虚,百姓流离,这后果谁来承担?”
两人争执不休,殿中顿时分成两派,各执一词,吵作一团。向昚坐在龙椅上,听得小眉头越皱越紧,小手攥着衣角,不知该听谁的。
这时,礼部尚书周谨缓步出列,语气温和却坚定:“陛下,臣有一议,可兼顾两端。”他顿了顿,继续道,“其一,即刻拨一百万两国库银粮,令快马先行押送,星夜送往燕蓟,解守军燃眉之急;其二,调京畿一万精锐,由经验丰富的老将统领,轻装简行驰援,不求速战,只求稳住燕蓟防线;其三,同时派使者前往达勒可汗营中,探明其真实诉求——若只是为粮草,可许以临时借粮,待来年草原复苏归还,若执意夺城,则大军与援军合力迎战。如此一来,既不贸然轻战,也不姑息退缩,可进可退,方为稳妥之策。”
“周大人之策过于保守!”秦风立刻反驳,“一万兵力太少,根本挡不住三千铁骑!”
“秦侍郎太过激进!”王砚摇头,“使者前往,恐遭羞辱,反倒助长敌军气焰!”
三人各执己见,殿中百官也纷纷站队,或支持主战,或赞同主和,或附和温和之策,辩论声、争执声此起彼伏,向昚坐在龙椅上,小脸涨得通红,急得直跺脚:“别吵了!别吵了!你们都别吵了!”
殿内鸦雀无声,襄王向祺一袭绯色常服,大步出班,躬身拱手时声如洪钟:“陛下!燕蓟危则北境危,北境危则天下危!如今草原蛮夷犯我疆土、戮我百姓,此乃国仇家恨,岂容姑息!臣愿亲自挂帅,点兵十五万,携雷霆之势驰援燕蓟!臣定当身先士卒,率铁骑踏平漠北,生擒达勒可汗,焚其营帐、夺其草场,让草原诸部永世不敢再窥我大周寸土!”
他抬眼望向龙椅,语气愈发激昂:“祖宗疆土,当以血守之!此时正是陛下彰显天威、凝聚民心之时,若能一战定北境,非但能解燕蓟之围,更能震慑四方宵小,保我大周百年安稳!臣愿以亲王之尊,赌上性命与荣辱,为陛下扫清寰宇,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向昚听得眼睛发亮,小手不自觉拍了下龙椅,刚要开口应允,另一侧的齐王向荣已然出列,沉声道:“陛下,不可!”
向荣身形清瘦,语气却字字铿锵:“襄王殿下此言,看似豪情万丈,实则纸上谈兵!十五万大军,每日人吃马喂,需耗粮草数千石、军饷数万两,国库本就捉襟见肘,八百万存银支撑不了三月便会告罄!更遑论,十五万大军出征,需征调民夫三十万运送粮草军械,北境风雪路险,民夫跋涉千里,冻饿死伤必不在少数——此举无异于竭泽而渔,民困加剧,恐生内患!”
他转向向祺,目光锐利:“殿下只言踏平漠北,却忘了燕蓟如今只需解围,而非远征!达勒可汗不过是困于饥寒才贸然来犯,所求不过粮草生计,并非要与我大周死战。十五万大军长途奔袭,补给线绵延千里,若被敌军截断后路,非但救不了燕蓟,反倒会让大军陷入绝境,届时内外交困,后果不堪设想!”
向祺脸色一沉,怒而反驳:“齐王此言何其怯懦!敌军都打到家门口了,还谈什么补给民困!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十五万大军养着便是为了保家卫国!若今日退缩,明日草原蛮夷便会卷土重来,届时再想征兵,怕是民心已散、国本动摇!本王愿将王府私产尽数捐出,补贴军饷,何来耗空国库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