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私产,不过是杯水车薪!”向荣毫不退让,“十五万大军出征,非一日之功,征战数月,耗费何止千万?即便殿下捐出家产,也填补不了九牛一毛!况且,北境严寒,将士们冬衣未备,粮草难继,贸然让十五万人马奔赴雪原,与让他们去送死何异?燕蓟守军只需一万援军便能稳住防线,何必兴师动众,徒增伤亡与耗费!”
向祺气得袍袖翻飞:“齐王是怕本王立下大功,碍了你的心思吧!国难当头,你不思杀敌报国,反倒处处阻挠,莫非是与草原蛮夷有所勾结?”
“你休要血口喷人!”向荣怒目圆睁,“臣所言句句为江山社稷、为天下百姓!殿下好大喜功,不顾实际,若真让你领兵十五万出征,怕是燕蓟未救,我大周先乱!”
两人剑拔弩张,殿中百官又开始窃窃私语,有人附和襄王,赞其忠勇;有人支持齐王,叹其务实。孙幽古抬手压了压殿中争执的声浪,沉声道:“二位大人莫争,国难当头,当以救急为先!”
他转向龙椅上的向昚,躬身奏道:“陛下,臣有一策,可解燕蓟燃眉之急,亦兼顾兵源粮草与京畿安危。即刻传旨:着涿郡太守、上谷郡太守、渔阳郡太守各领本郡守兵,再从郡内骑士营抽调精锐,合编一万五千骑兵——涿郡出五千、上谷郡四千、渔阳郡六千,三郡兵马于涿县汇合,由老将冯岳统领,沿官道星夜驰援燕蓟,务必五日内抵达,先解城头之围!”
“步兵方面,”他续道,“令广阳国相、右北平郡太守、辽西郡太守就近征兵补员,凑齐五万步兵。三郡本就有守兵建制,再募乡勇青壮,十日之内点齐,随后押送粮草器械跟进,与骑兵汇合后共守燕蓟。”
谈及粮草,孙幽古语气陡然严厉:“着三郡刺史亲赴郡县督办,就近向粮商、大户征购军粮,价码比市价上浮三成,不得苛扰百姓。但有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者,立斩不赦;有官吏借购粮之名中饱私囊、贪私误国者,就地正法,抄没家产充作军饷!”
他看向户部尚书王砚:“朝廷即刻从国库拨出三百万两白银——一百万两给前军作开拔费与伤员药石之资,一百万两补贴各郡购粮开销,一百万两留作后续军需储备。王大人,此事需你部加急办理,今日午时前务必将首批银两拨付到位,不得延误!”
最后,他躬身向向昚叩首:“此策就近调兵、就近筹粮,既免了大军长途跋涉之苦,又能速解燕蓟之危;骑兵先行破局,步兵稳固防线,攻防兼备。陛下若准,臣即刻拟旨下发各郡,再派御史前往各郡督查,确保令行禁止!”
殿中百官闻言,皆一时失语——这计策既不像秦风那般激进,也不似王砚那般保守,兼顾了速度与稳妥,更以重刑震慑贪腐与囤积,堪称周全。向昚小手还攥着龙椅边角,眉头没完全舒展开,脆生生问道:“孙丞相,一万五千骑兵加五万步兵,这六万兵马够吗?草原人虽只来了三千,可他们会不会再叫人来增援呀?到时候打不过可怎么办?”
话音刚落,齐王一袭紫袍出列,躬身笑道:“陛下心思缜密,顾虑得极是,但臣敢担保,孙丞相此策万无一失!”
他转向众臣,语气愈发笃定:“草原部族看似凶悍,实则有个致命软肋——只可速战,绝难久耗!达勒可汗带三千铁骑南下,已是凑了漠北三部的精锐,余下部族要么要守草场、护老弱,要么各怀异心,根本无力再派援军。再者,他们劫掠所得越多,累赘便越重——每俘一名百姓、抢一批物资,至少要派四名兵士看管押送,还要分兵守护粮草马匹,真正能用来攻城的兵力,怕是已不足两千!”
“更关键的是后勤!”齐王加重语气,“我朝六万兵马,骑兵走官道驰援,步兵跟进补防,粮草靠涿郡、上谷等就近筹措,运输路程短,损耗少;可草原人远离故土,大雪封路,根本补不上粮草军械,打一天便少一分底气。他们巴不得速破燕蓟,若拖上三五日,不用我们打,他们自己便会因缺粮而军心涣散!”
他又看向向昚,语气放缓了些:“陛下再想想,这六万兵马并非临时拼凑——各郡守兵本就有建制,骑士营都是常年操练的精锐,乡勇青壮也多是熟悉北境地形的猎户、农夫,召之即来、来之能战。而且后勤补给无需额外征调太多民夫,各郡驿站、粮站便可承接转运,既省了时日,又减了百姓负担,实在是可行之极!”
“等冯岳将军的骑兵先到燕蓟,与赵将军内外夹击,定能先打退达勒可汗的主力;后续步兵赶到,加固城防、清剿残敌,再联合上谷、渔阳的边郡守军形成犄角之势,别说他不会增援,便是真有援军赶来,也只能铩羽而归!”
向昚听得眼睛渐渐亮了,小脸上的焦灼褪去不少,转头看向孙幽古:“孙丞相,齐王说的是真的?那六万兵马真的能打赢?”
孙幽古躬身回禀:“陛下,齐王所言句句属实。此策既兼顾了速战救急,又稳住了后续防线,有这六万兵马,再加上赵将军的守城之力,定能保燕蓟无虞!”
向昚歪着小脑袋,眼底满是纯粹的困惑,脆生生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不对呀!他们想吃粮食,大可去互市花钱买呀,朝廷不是早就开了互市,让他们用皮毛换粮草布匹了吗?为什么要抢我们的百姓?难道……难道他们还想吃人肉不成?”
这话一出,殿中百官都忍不住低低吸了口气,既觉得天子稚气可爱,又心疼他未经世事不知战乱残酷。翰林院学士宋方儒连忙出列,躬身时特意放柔了语气,像给孩童讲事理一般细细解释:
“陛下仁心,体恤万物,实乃苍生之福!只是草原部族与我朝情形不同,并非不愿买,而是买不得、买不起呀!”
他缓缓道:“其一,今年北境大雪成灾,草原牛羊冻毙十之七八,他们能用来换粮的皮毛、马匹寥寥无几,便是想互市,也无物可换;其二,互市虽开,但路途遥远,且大雪封路,商队难行,就算有少量货物,也早被部族首领囤积,普通牧民与兵士根本得不到;其三,达勒可汗野心勃勃,他要的不只是粮食,更是人口——草原部族人口稀少,男丁多战死,抢去的百姓既能充作奴隶放牧、耕种,又能补充兵源,比单纯抢粮食更能壮大势力。”
宋方儒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凝重:“至于吃人肉,倒非他们本意。只是草原缺粮日久,一旦粮草断绝,饿极了的兵士便会无所不为,劫掠人口既是为了长久之计,也是为了在绝境中求生。他们常年逐水草而居,习性本就彪悍,又无礼法约束,劫掠对他们而言,反倒成了获取生存资源最直接的法子。”
“再者,”他补充道,“桂宁侯此前出使燕蓟,本该整饬互市、协调粮草,却耽于享乐,致使互市秩序混乱,不少粮商趁机抬价,草原部族本就无物可换,见状更觉无望,这才让达勒可汗有了兴兵劫掠的借口。”
向昚听得小嘴微微张开,小眉头又拧了起来:“原来是这样……他们没有东西换,才抢人的呀?那我们送点粮食给他们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打仗呀?”
宋方儒躬身回道:“陛下宅心仁厚,但草原部族贪婪成性,今日送粮,明日便会索要更多,若不能满足,依旧会兴兵来犯。唯有让他们知道我朝有守护疆土与百姓的实力,再辅以规范互市、赈灾帮扶,才能让边境真正安宁。如今当务之急,是先解燕蓟之围,再徐图长久之策。”
向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攥了攥衣角:“好吧……那一定要快点救回被抢走的百姓,别让他们受委屈,也别让草原人再抢东西了。”
向昚听得连连点头,小手一拍龙椅扶手,脆生生道:“丞相说得对!这么多事要办,调兵、筹粮、派使者,没有个主事的人统筹,肯定要乱!丞相觉得,谁来当这个主事最合适呀?”
孙幽古目光在殿中逡巡,最终落在襄王向祺身上——方才向祺请缨挂帅时的激昂,恰是此刻统筹驰援事宜所需的锐气,而其亲王身份,更能震慑各郡官员,避免推诿延误。他躬身回道:“陛下,襄王殿下愿为社稷分忧,忠勇可嘉,且身为皇子,威望足以统摄各方。臣以为,可令殿下总领驰援燕蓟一应事宜,统筹兵马调度、粮草转运与使者接洽,各郡官将皆听其节制,遇事可便宜行事!”
向祺闻言,脸上的激昂瞬间僵住,心头咯噔一下——他本以为孙幽古会顺坡许他领兵出征,谁知竟是让他坐镇后方做“调度官”!这主事之职看着风光,实则满是琐事:要催三郡兵马汇合,要盯粮草按时起运,还要斟酌使者说辞,稍有差池便会延误战机,落得千古骂名;而沙场破敌、生擒达勒可汗的泼天功劳,却要让给冯岳那老将军!
他脸色由红转青,急忙出列躬身,语气带着几分急切:“陛下!臣万万不可!”
向昚愣了愣,歪着小脑袋道:“二哥,你方才不是说要挂帅出征吗?主事就是管所有驰援的事呀,怎么又不愿意了?”
“陛下有所不知!”向祺连忙解释,“臣自幼习练武艺,熟读兵书,擅长的是临阵破敌、沙场点兵,而非朝堂上的协调琐事!这主事之职,要对接三郡官员,要核算粮草数目,还要应付使者往来,臣性子刚直,恐难周全。若是哪一环出了差错,耽误了驰援时机,臣便是千古罪人啊!”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向昚:“况且,达勒可汗率蛮夷犯我疆土,屠戮百姓,臣当亲率精锐直捣敌营,以血还血!臣愿编入冯岳将军麾下,做先锋大将,率军星夜驰援,与赵将军内外夹击,定能生擒达勒可汗,为燕蓟百姓报仇!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让臣奔赴前线,杀敌报国!”
孙幽古早已看穿他的心思,上前一步沉声道:“殿下此言差矣!主事之职,乃是整场驰援的命脉!如今一万五千骑兵需三郡合编,五万步兵要就近征募,粮草需各郡加急筹措,若无人居中统筹,各郡各自为政,轻则延误时日,重则粮草断绝、兵马溃散,燕蓟便真的回天乏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