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个闷热的夏末黄昏。
李明提着一袋水蜜桃去看舅舅。刚到楼道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争执,舅舅苍老沙哑的嗓音带着绝望和焦躁。
“雪儿……五年了!五年了啊!”舅舅的声音带着哭腔“强子走了,那是他的命!可你不能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啊!你还这么年轻……”
“爸,”林雪的声音低而稳,却透着磐石般的固执,“我这样挺好。工作忙,没空想别的。再说,我不是还有您吗?给您养老送终,这辈子值了。”
“值个屁!”舅舅的声音陡然拔高,“强子要知道你这样,他在下面能安心吗?!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过得好!你过得好,我老头子闭眼那天才能下去跟他有个交代!可你现在这样……你是要让我死了都闭不上眼啊!雪儿!”
接着是一阵沉重的沉默。
“爸,您别这样……我……”林雪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就在李明犹豫是否要进门之时,里面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重锤砸在心口。
他猛地推开门——
时间仿佛凝固。
昏暗的客厅里,白发苍苍、腿脚早已不便的舅舅陈国栋,竟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枯瘦的身体佝偻着,肩膀剧烈耸动。
浑浊的眼泪顺着他脸上深刻的皱纹滑落。
那双曾经有力的手,此刻死死攥着林雪的裤脚,指关节青白凸起。
“爸!您快起来!您这是干什么啊!”林雪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带着哭腔和惊惶。
她脸色惨白,用力想搀起老人,可舅舅的身体像在地上生了根。
“你不答应我……找个好人……好好过日子……我就跪死在这儿!”舅舅的声音嘶哑破碎“雪儿……算爸……求你了!爸求你了!你让我……让我下去……见强子的时候……能抬得起头啊……”他泣不成声,额头几乎触地。
林雪僵住了。
她看着跪在脚下、卑微到尘埃里的老人,看着他刺眼的白发,痛苦扭曲的脸。
她挺直的脊背,坚硬的外壳,在这个瞬间被彻底击碎。
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从她美丽的眼睛里滚落,落在舅舅花白的头发上。
她终于不再试图拉起他,而是慢慢地,也跪了下去,伸出颤抖的双臂,环住了老人瘦骨嶙峋的身体。
“爸……”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脸深深埋进老人肩窝,“我答应您……我答应您……您快起来……求您了……起来……”
一老一少,在昏暗光线下紧紧相拥,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压抑的哭声交织,沉重得令人窒息。
李明站在门口,像一个闯入悲伤禁地的局外人,手里的水蜜桃变得异常沉重。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不安悄然滋生。
他还不知道是,一切都会从这一刻开始变的不一样了。
舅舅惊天一跪后,精神头奇迹般好了些。
他迫不及待翻通讯录,老花眼凑近,布满老年斑的手指颤巍巍划过名字:“这个……太滑头……不行……那个……婆媳关系紧张……也不行……”
几天后,李明正被一个内存泄漏bug折磨,舅舅的电话打了进来,语气带着的亢奋:“明明啊!晚上来家吃饭!舅舅包饺子!韭菜鸡蛋馅儿的,你最爱吃的!”
李明随后答应之后有些不安。舅舅的语气太过刻意,充满目的性。
下班后,他推开舅舅家的门。饺子香气扑面,客厅里多了一个人。
林雪。她坐在沙发上,坐姿挺拔,米白色V领针织衫,深色休闲裤。侧脸线条如精雕白玉,美得惊心动魄。
看到他进来,她抬眼望来,她的目光在李明脸上停留片刻,带着职业性的审视。
“明明来了!”舅舅笑得脸上笑开了花,过分热情,“快坐快坐!雪儿,这就是我提过的,强子的表弟,李明。明明,这是林雪,你嫂子……呃……”舅舅顿住,尴尬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