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极可能携带违禁记录装置,务必活捉。”
“上面说了,这次不能再让她唤醒群体共鸣。”
“放心,净语盟的新药已经投产,只要注射一次,记忆就会‘自然修正’。连她自己都会相信,这一切都是误会。”
她屏住呼吸,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阿萤临终时握着她的手说“别让他们把话说死”;小女孩第一次戴上启心环时眼中闪烁的光芒;那个男孩在启言节上坦白偷吃蛋糕后的掌声……
如果连诚实都要被定义为“疾病”,那么这个世界还需要“真实”吗?
她摸出藏在鞋底的一枚微型晶片??这是出发前,档案司老吏偷偷塞给她的。据说里面存有李承恩失踪前最后备份的原始数据库。她不敢贸然使用,此刻却别无选择。
借着月光,她将晶片插入启心环残骸。刹那间,一道微弱蓝光自手腕升起,如同萤火般飘向夜空。
这不是信号发射,而是一种古老的共鸣仪式??只有当持有者内心毫无杂念、纯粹为“传递”而非“控制”时,才能激活原始共感网络。
远方,第十三言心石忽然震动。
同一时刻,世界各地正在使用启心环或拾心树感应器的人们,齐齐抬头。他们并未听到任何话语,却在同一秒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暖流??像是童年母亲的抚摸,像是困境中陌生人递来的一碗热汤,像是多年后重读一封旧信时涌上心头的酸楚。
这是一种超越语言的情感共振。
北京某高档社区内,一位正准备删除维权帖子的母亲忽然停下手指,怔怔落泪;江南小镇,一名直播骂街博流量的年轻人猛地关掉摄像头,抱着头蹲在地上痛哭;西北军营中,一群士兵集体走出营房,面向南方默默敬礼……
而在西南深山,搜捕队全员停步。他们的光带同时闪烁起刺目红光,耳边响起一段机械音:
**“检测到高强度共感波动,来源未知。启动应急预案:情感隔离模式。”**
可这一次,药物失效了。
有人抱头痛哭,有人撕扯制服,有人跪地嘶吼:“我想我妈了……我真的好想她……可我一直不敢说,因为她说软弱的男人没出息……”
林小禾趁乱脱身,跋涉两昼夜,终于抵达一处废弃雷达站。这里是上世纪冷战时期遗留的地下通讯枢纽,尚未接入现代网络系统。她启动尘封已久的短波电台,用摩斯密码向拾字庐发出最后一道指令:
**“启动‘萤火协议’。”**
这是她与阿萤早年约定的终极预案??一旦发现国家层面系统性谎言工程重启,便释放全部原始共感数据,唤醒每一个曾签署《诚语契》者的血脉记忆。代价是:所有现存启心环将永久损毁,言鉴体系全面瘫痪,社会或将陷入短暂混乱。
但她别无选择。
七日后,大周全境爆发前所未有的精神潮汐。
数以千万计的人在同一时间梦见一座燃烧的书院,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站在火中大声朗读:“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醒来后,他们发现自己竟能清晰回忆起祖辈未曾讲述的历史:曾祖父因一句“皇帝也该纳税”被斩首示众;外婆年轻时写过一本揭露贪腐的小说,却被定为“反动刊物”烧毁;父亲曾在抗议强拆时被打断肋骨,却被迫签了“自愿和解书”……
这些记忆如洪水冲垮堤坝,席卷舆论。社交媒体彻底失控,官方频道连续中断,军队奉命维持秩序,却有不少士兵当场脱下军装,加入街头集会。
皇宫再度传出诏书:皇帝宣布解散“舆情协调局”,彻查“净语盟”残余势力,并邀请林小禾主持“第三次启言会议”,重建言论秩序。
一个月后,新法案出台:
-所有公共信息系统必须开源代码,接受全民监督;
-设立“逆耳奖”,专门表彰敢于揭露真相的普通人;
-每年举行“沉默日”,全国停用电子设备,鼓励面对面交谈;
-在拾字庐旁新建“失语者纪念馆”,陈列历代因言获罪者的遗物与故事。
而林小禾,在会议结束当天悄然离去。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有人说她隐居西南山区,继续帮助受创儿童;也有人说她漂洋过海,将共感技术带给更多苦难之地。
只有每年春分,拾字庐门前总会多出一封信。信纸朴素,字迹清瘦,内容永远只有一句:
**“我还听得见。”**
二十年后,新一代的孩子在学校学到这样一段历史:
“大周曾有过两次启蒙。第一次,人们学会了说话;第二次,人们学会了倾听。而真正的勇气,不在于喊得多响,而在于当全世界都在喧哗时,仍愿意俯身听清那一声微弱的哭泣。”
某个雪夜,一位盲童坐在拾字庐门槛上,手腕缠着一条褪色光带。她轻轻抚摸门框,忽然笑了:“奶奶,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唱歌。”
风穿过枯枝,拂过碑林,掠过万千屋顶。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块碎裂多年的言心石碎片,悄然亮起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