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缓步上前,身后百人列阵而立,人人手持一卷,高举头顶。
“你们要的书,”他朗声道,“早已不在一人之手。”
随即,他翻开手中典籍,大声诵读:
>“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官之所蔽,终将自溃。宁为真言死,不作谎言生!”
百人齐声应和,声浪滚滚,竟压过风雷。刹那间,奇景再现??漫天乌云骤然裂开,月光倾泻而下,照在城头一面残破战旗上。那旗原本写着“平南大将军”,此刻却被风吹起一角,露出背面一行旧字:“**言不可辱**”??竟是当年展昭亲手所书,三十年前遗落于此!
守城老兵见状,老泪纵横,猛然抽出锈剑,指向敌阵:“那是展大人的旗!他还记得我们!”
城内守军群情激奋,纷纷拔刃,倒戈相向。内外夹击之下,敌军大乱。混战中,那戴面具的首领孤身突围,却被一道白影拦住??是阿烈。她蒙面持短匕,身形如鬼魅,三招将其击落马下。
面具碎裂,露出一张苍白俊美的脸,眼角有一颗朱砂痣,与宫中画像上的先帝幼子完全一致。
“你是影太子?”阿烈冷冷问。
那人仰天大笑,笑声悲怆:“我是?我不是!我生来就是个替代品!他们说我才是真龙血脉,可我连母亲长什么样都不记得!我恨这个天下,所以我毁它??烧书院,杀言者,屠村庄,只为证明一句话:**只要够狠,没人敢说我不是正统!**”
阿烈摇头:“你错了。真正让人信服的,不是血,是话。是你能不能说出百姓心里的声音。”
那人怔住,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沈砚走上前来,蹲下身,直视他的眼睛:“我可以放你走。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去西域龟兹,进入‘真言学堂’,从最底层学起。背《断章录》,写忏悔书,听百人控诉你的罪。十年之后,若你还愿意说话,而不是用刀逼人听话,我就承认你有资格谈‘天下’。”
那人沉默良久,终于点头。
战事终结,边关重归安宁。朝廷派使者前来慰劳,欲授沈砚“御前谏议大夫”之职,赐宅京师。他婉拒,只求三件事:一,请准民间自由刊印《断章录》;二,请废“悖逆名录”永久禁令;三,请立“言者碑”,纪念历代因直言获罪者。
新帝悉数应允,并下诏曰:“自今日始,凡因言获罪者,非罪也,乃功也。国家之耻,不在民言多,而在官听少。”
五年后,心树林扩建为“千言园”,园中竖立九十九座石碑,刻满普通人写下的真话。孩童在此识字,青年在此辩论,老人在此回忆。每年春分,蓝花盛开,万人齐聚,共同朗诵《断章录》开篇第一章。
又十年,沈砚年近六旬,须发尽白,仍每日授课不辍。一日清晨,他扶杖登台,发现讲桌上有封匿名信,无署名,仅附一片干枯蓝花瓣,背面写着两行小字:
>“火种传矣,
>路未竟。”
他摩挲良久,微笑颔首。
当晚,他召集所有弟子,取出珍藏多年的龙渊剑鞘,交给周砚舟:“剑不在了,但它曾存在的痕迹,必须留下。从今往后,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持鞘之人??守护那把看不见的剑。”
次日清晨,人们发现沈砚房中空无一人,只桌上留有一卷新书,封面题曰:《终章录》。
扉页写道:
>“我没有完成历史,我只是参与了它。
>真相不会终结,因为它从未真正开始??
>它只是不断地,被人重新说出。”
而后,字迹戛然而止。
有人说,他在某个黎明独自走入心树林深处,身影渐渐融化在晨雾中,化作一阵风,掠过千叶万语。也有人说,他乘舟东去,隐于江湖,仍在某处默默记录着人间疾苦。
但无论何处,每当夜深人静,总有人听见林中有诵读声悠悠响起,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又像只有一个声音贯穿古今:
>“我说了,故我在。”
>“你听了,故世界还在。”
多年以后,一位小女孩在课堂上举起手,问道:“老师,展昭真的存在吗?”
老师微笑,指着窗外??那里,一株心树正悄然绽放第一朵蓝花。
“你看它开不开花,就知道真不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