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看着这番景象,忧心忡忡地对赵襦阳说:“主公,此举虽能凝聚民心,但为贵妃正名,无异于指斥君父之过,恐怕会激怒灵武那位。”
赵襦阳正在擦拭他的佩剑,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剑锋映出他深邃的眼眸:“让他们恨我,总好过让他们忘了真相。历史,不该只有胜利者一种声音。”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之夜。
万家团圆之时,赵襦阳却在书房枯坐了一夜。
天明时分,他终于提笔,写下了第二封《劝进表》。
这一次,再无半点隐晦和试探,字字如刀,句句见血:“今西方割据,藩镇林立,唯灵武独存大唐正统;诸王擅自称兵,祸乱江南,唯太子谨守人子之命。臣等愿率河北十万之众,披坚执锐,誓死拥戴太子殿下登临大宝,以安社稷,以定乾坤!”
写罢,他从案头拿起一沓厚厚的纸,那是苏湄派人搜集整理来的一百首《河北民谣》。
他将劝进表与民谣一同封入信匣,亲自交到吴六郎手中,只说了一句话:“民心所向,即天命所在。”
吴六郎的身影消失在北上的官道上,而河北的民心,早己随着那些短剧和民谣,传遍了中原大地。
八月十六,黎明。
天色未亮,灵武城头却忽然鼓声三响,沉闷的鼓点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紧接着,两道诏书以雷霆万钧之势传遍天下。
第一道,严斥永王李璘“不奉君命,擅自兴兵,包藏祸心”,将其定为叛逆,命天下兵马共讨之。
第二道,加封赵襦阳为“河北道招讨使”,总管河北军政,赐天子节钺,便宜行事!
消息传至恒州,全城沸腾,百姓们欢呼雀跃,高呼“赵帅威武”。
然而,诏书的真正主角赵襦阳,此刻却独自一人立于恒州最高的鼓楼之上。
他没有看城中欢庆的人群,而是望着新一批青羽信使从他头顶飞起,奔赴西面八方。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他们都以为我争的是权位,是这招讨使的虚名。其实,我争的,是将来由谁来写这段青史。”
远方的天际,现出了一抹鱼肚白。
就在这时,一只略显疲惫的信鸽从云层中穿出,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肩头。
赵襦阳解下它爪上的竹管,心中微微一动。
这只信鸽的脚环,是太子东宫的制式。
他迫不及待地倒出里面的纸卷,展开一看,却是一片空白。
他愣住了,随即明白了什么,将竹管倒转,轻轻一磕。
一粒干瘪的,却依旧带着阳光气息的东西,落入他的掌心。
那不是字,也不是信物,而是一片被精心晒干的,来自河北土地的麦穗。
赵襦阳缓缓握紧手心,麦穗的尖芒刺痛了他的掌纹。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欢腾的城池,望向那片广袤的、养育了无数生灵的土地。
北风带来了秋收的气息,也带来了一个无声的承诺,以及一份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的责任。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从遥远的天际收回,凝聚在了城中某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