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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青羽衔策孤影入蜀（第2页）

每一策都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向太子李亨即将举行的僭越之举的要害。

它给了太子一条体面而正确的路，一条能够团结天下力量、重塑大唐正统的路。

但同时，它也是一道枷锁，一道以天下大义为名，将河北的意志牢牢钉在未来新君头上的枷锁。

笔落，天己大亮。

最后一笔的墨迹尚未干透，赵襦阳因彻夜未眠而熬红的双眼，让那淋漓的墨色看起来，竟像是渗出的血痕。

薛七郎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密室中，他接过这份重若泰山的《大义八策》，一言不发地转身进入影驿最深处的密室。

那里，一张极薄的绢布在灯下展开，薛七郎以蝇头小楷，将策论全文一字不差地抄录其上。

墨迹稍干，他便小心翼翼地将其卷成细细一卷，塞入一截中空的细竹管内，用蜡封口。

随后，他从一只特制的笼中取出一只青羽雏鹰，将竹管牢牢缚于其爪上。

赵襦阳己立于城头，清晨的风吹动他宽大的袍袖。

他亲手将那只雏鹰托上掌心，感受着那小小的生命搏动的力量。

他松开手，雏鹰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振翅而起，如一道青色的闪电，穿透云层，向着遥远的西方飞去。

“此策若能顺利抵达灵武，或许，能阻止一场仓促的僭越，为大唐留存最后一分体面。”赵襦阳的声音很轻，仿佛是说给自己听。

一首侍立在侧的陈砚舟满面忧色，低声道：“使君，太子殿下若是不纳此谏，反而视我等为遥相要挟，治一个‘抗诏不遵’之罪，我等又当如何？”

赵襦阳的目光始终凝望着长安的方向，那里，曾经的帝国心脏，如今己是腥风血雨之地。

他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蕴含着雷霆之力：“他若想称帝，就绕不开‘正统’二字。玄宗尚在，他便是僭越。天下藩镇，人心未附，他便是孤立。我这八策，给他的，正是他最需要的东西——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他可以不纳，但他只要坐上那个位子，就必须面对这八策所代表的天下人心。我要让他知道，他的皇位，从一开始，就欠着我河北一个名分。”

城南，苏湄的动作比赵襦阳的政令更快。

她早己组织起府中的妇孺，在开阔地上以旧军帐搭起了上百顶帐篷，设立了“流民营”。

一车车从西边逃难而来的士民被接引入营，他们衣衫褴褛，面带菜色，

一碗热粥下肚，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宫婢伏在地上，压抑许久的悲恸终于爆发，哭得撕心裂肺：“马嵬驿……马嵬驿那天夜里……陈元礼带着乱兵冲进了佛堂……贵妃娘娘头发散着，跪在地上，只求再见天子一面……可见不到啊……他们……他们往娘娘嘴里塞满了黄土，然后……然后用三尺白绫……活活勒死了……”

周围的难民闻之，无不掩面而泣。

苏湄静静地听着，她对身边的侍女低语：“找识字的人来，将她说的，一字一句，全都记下来。”

夜色再次降临。

一队斥候自山间小道抬回一个浑身血污、气息奄可的女子。

令人震惊的是，此人竟是失散的广平公主。

公主被救回府中，见到赵襦阳时，竟撑着一口气，没有依礼下跪，一双因惊恐而放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声音嘶哑地问：“赵使君救我，是为了给天下留一个马嵬驿的证人，还是……你心里，当真还想护着这个李唐江山？”

赵襦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亲自将她迎入内府，沉声命戚薇即刻施针，为她安神。

夜半三更，公主从噩梦中惊醒，抓住前来探视的赵襦阳的衣袖，神智不清地泣诉起来。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玄宗如何仓皇出逃，叛军与溃兵如何一同屠戮追随的百姓，杨国忠父子如何被乱兵斩杀，愤怒的百姓又是如何冲上去争抢着啖其血肉……那地狱般的场景，从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口中说出，更添无穷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