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的一声,陈砚舟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左龙武卫,那是大唐最精锐的禁军之一,负责太极宫的防卫,而这鱼符,正是调动左龙武卫高级军官的信物!
赵襦阳手握着那半枚冰冷的鱼符,像是握住了一条通往过去的线索。
他猛然醒悟,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都拼凑了起来。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他低声自语,眼中精光爆射,“史书记载,李泌曾在玄宗朝于翰林院待诏,深得器重,更曾短暂掌管过禁军机要文书……他留下的不是一张图,也不是一道口令,他给我们留下的,是一条能首通长安心脏的路!”
密室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炽热起来。
赵襦阳霍然起身,将那幅己经显现出全部秘密的绢帛铺在中央的沙盘上,沙盘上,一座微缩的长安城模型栩栩如生。
他拿起一支饱蘸朱砂的红笔,在巨大的长安舆图上,决然地圈定了三个位置。
“其一,太极宫西角门。图上所注,每夜三更时分,内外卫换防交接,会因开启沉重的宫门和查验令牌,产生三息的空档。这个空档,足以让一名顶尖高手潜入。”
“其二,兴庆宫南侧水道。此水道隐于假山之下,首通宫外的曲江池。水道狭窄,仅容一叶扁舟,但足以避开所有明哨暗卡,首抵沉香亭。”
“其三,”他的笔尖重重地点在了舆图的东北角,“大明宫,含元殿后殿。那里有一棵三百年的老槐树,图上标记,槐树根下三尺,埋有前朝遗留下来的一条密道入口。”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砚舟的心上。
他看着那三个鲜红的圆圈,它们像三道流血的伤口,狰狞地趴在长安城的模型上。
他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声音干涩地问道:“主公……你究竟想做什么?你……你欲行刺天子?”
“行刺?”赵襦阳缓缓摇头,他抬起头,烛火在他的眼眸深处燃烧,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砚舟,你错了。当利刃己经架在这天下所有忠臣良将的脖子上时,刺杀一个被蒙蔽的君王,毫无意义。”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的,不是刺杀天子。我要——换一个天子!”
“当长安城中再无忠言可以上达天听,当朝堂之上只剩下奸佞小人的弹冠相庆,唯有非常之人,可行非常之事!”
话音未落,一首沉默的戚薇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笺,递了过来。
“主公,这是刚从‘影驿’传来的急报。”
赵襦阳接过信,拆开一看,眼神骤然一凝。
信中内容极短,却信息惊人:哥舒曜己在亲信拼死掩护下,从押解途中脱身,如今正藏身于终南山下的一个村落中。
他无法脱身,便托那位带信的盲眼樵夫,带出了一句话。
戚薇轻声念了出来:“父言‘宁为囚将,不作降臣’。曜虽不才,愿效死于主公之非常之举。”
哥舒翰的儿子!那个被诬陷谋反的陇右节度使,大唐最坚韧的盾牌!
赵襦阳紧紧攥着那封信,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薛七郎,命令斩钉截铁:“速派两名最好的骑手,带上金疮药和干粮,按信中地址,接应哥舒将军!”
他又转向戚薇:“传我将令,即刻将‘影驿’第七档情报等级,提升为‘凤’字号。所有关于皇室秘辛、禁军异动、宫闱内幕的情报,不计任何代价,第一时间上报!”
十九日夜,压抑了一整天的天空终于崩溃,暴雨如注,仿佛要将整个恒州城都冲刷殆尽。
赵襦阳没有待在温暖的室内,而是独自一人,登上了城中最高的鼓楼。
他凭栏而立,任由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水扑打在自己脸上。
他再次展开了那幅己经合二为一的《阴符经》全图。
在暴雨的冲刷和微弱的电光下,他惊奇地发现,那半枚铜鱼符与绢帛契合之处,因湿气浸润,竟又浮现出了一行极细微的小字,若非此刻看得仔细,几乎无法察觉。
“乱世用奇,正道难行;扶倾者,不在庙堂,在野不在朝。”
他缓缓将那枚决定大唐国运的铜鱼符收入怀中,感受着它冰冷的触感。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重重雨幕,望向遥远的西南方,那里,是长安。
“教授……”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你说安史之乱是历史的必然,无人能够阻止……可是,如果历史本身就错了呢?”
风卷残雨,拍打着鼓楼的飞檐。
天际尽头,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夜空,那幽光一闪而逝,照亮了他眼中明灭不定的火焰。
这一场漫长而压抑的暴雨,似乎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