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恒州南市,暑气蒸腾。
往日里车水马龙的醉仙楼,此刻却门庭紧闭,唯有正门之上悬挂起一块崭新的牌匾——“商议堂”,笔锋遒劲,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楼内,河北七大商帮的掌柜、东家们正襟危坐,人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疑虑与不安。
这里没有酒,只有茶,茶水早己凉透,却无人敢动。
高台上,苏湄一身素色长裙,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清冷地扫过底下每一个人的脸。
她没有多余的客套,声音清脆而有力,响彻整个大堂:“诸位,今日请各位前来,是为传达赵使君三条新令。”
她伸出一根手指:“其一,凡为我恒州军运送粮草、军械者,无论商帮大小,一律免税三年。官府立据,使君画押。”
话音未落,底下便是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免税三年,这对于在苛捐杂税下喘息多年的商人们来说,无异于天降甘霖。
苏湄竖起第二根手指,声音陡然转厉:“其二,凡向我恒州府衙上报朝廷密探、杨氏爪牙行踪者,经核实无误,赏银百两。若能助官府擒获,赏银翻倍。”
堂内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己不是单纯的经商,而是要他们公开站队,与权倾朝野的杨国忠为敌。
不少人额头己渗出冷汗。
“其三,”苏湄的声音再次拔高,带着一丝傲然,“凡承诺名下商队、货栈,永不承运杨氏一族私货者,官府将授予‘信商’匾额。持此匾额者,在河北境内,官府沿途护行,确保人货两安。”
“荒唐!”一声冷笑打破了沉寂。
盐帮的崔老掌柜颤巍巍地站起身,他须发皆白,一双浑浊的老眼却精光西射,“女娃娃,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朝廷盐铁专营,乃是国之根本。你让我们拒运杨氏私货,莫不是要我们自断生路?赵襦阳一介武夫,难道还敢与朝廷律法抗衡,私自贩盐不成?”
苏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不答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手。
堂后,十名精壮的军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将十口沉甸甸的大木箱重重地顿在地上。
箱盖被撬开,刺目的阳光下,雪白的粗盐堆积如山,晃得人睁不开眼。
崔老掌柜瞳孔骤缩,他一眼就认出,其中一口箱子的侧面,赫然烙着一个清晰的火印——“安字三号仓”。
这是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的私仓印记!
“崔掌柜好眼力,”苏湄的声音悠悠传来,“这盐,确实是安节度使的盐,按理说,是贼盐。但今日起,在河北这片土地上,它就是唐盐。赵使君说了,盐,是天下百姓的盐,不是哪个宰相的私产。”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赵襦阳这不只是要与杨国忠为敌,他这是连安禄山也一并得罪了!
但他缴获了安禄山的盐,转手就拿来收买人心,这一手釜底抽薪,狠辣至极!
与此同时,赵襦阳亲手制定的“三抽一”税则,如同一阵旋风刮过恒州全境。
商旅过境,不再有关卡层层盘剥,不再有胥吏巧立名目,只需在出境时,由官府核算总利,抽取三成,当场结清,银货两讫。
这前所未有的善政,让死气沉沉的商路,一夜之间活了过来。
井陉关,昔日的兵家必争之地,如今却多了一个烟火气十足的“兵工厂市集”。
段铁匠带着一群膀大腰圆的徒弟,将从战场上缴获的残破兵刃、铁甲投入熔炉,日夜不息地锻造成锋利的农具、耐用的马掌和防身的刀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