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占据了多么大的优势,想要达成目的,流血牺牲终究不可避免。
震旦人不可能慢腾腾地等待炮兵把所有已经暴露的火力点敲掉,然后再把部队派上去。这场战役必然会进入残酷的巷战环节,每拖延一点时间,混沌矮人的防御部署就会越完善。事实上,光是之前持续两天的火力侦查环节,就已经足够混沌矮人在远征军预定的突破方向上紧急抢修大量街垒和暗堡,而这些防御工事全都需要将士们用命去填平。
除了三千最精锐的部队会作为全军的总预备队,留在封锁线后暂时不动外,各参战部队以幢为单位集体抽签,用这种方式决定各自的进攻次序。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第一个冲上去的需要面对敌人最强大的火力,越晚出击就越容易活下来。公平起见,安霁月和萧逸悦决定不进行指派,而是组织一次抽签,让命运来决定谁是牺牲品,谁有更大的概率活到最后。
上百名随军方士聚集在出发阵地附近,沉默地注视着抽中“1”号签的四个步幢大口吞下热气腾腾的炖羊肉,并将辅兵送来的温过的黄酒一饮而尽。喝完酒,他们把装酒的粗陶大碗用力地掼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安氏震旦军中有项据说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的传统,战士在执行九死一生的任务前可以吃顿好的,通常是羊肉,还会得到一碗酒。《礼记》有云,“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庶人无故不食珍”,在那个连小诸侯的老婆都得出门采摘野菜的年代,普通人受限于身份,大概率一辈子都吃不到一次羊肉。
随着时代的变迁特别是生产力的发展,到了秦帝国2。0统御神州的年代,别说羊肉了,手里有闲钱的普通市民甚至能吃顿牛肉打打牙祭。某些特定肉类早已不再限定食用者的身份,但传统依旧流传了下来,并且将继续流传下去。
吃完了肉,喝干了酒,战士们油汪汪的手在衣袖上随意地一抹,然后互相帮忙披挂上全套精钢重扎。他们顶盔掼甲,手执武器在用石灰划好的空地上集结成五列纵队。接着,随军方士们走过来开始施法,为即将出战的同袍加持上【神行咒】。
当法术的光辉落到自己身上时,两千名重装步兵放下头盔上的顿项,紧了紧束甲绊。神机营用右手大拇指着燧发枪上的击锤,但并未将其扳开;跳荡营轻轻抽出一小截腰刀接着又压回,和刀鞘挂在一起的铁骨朵伴随着他们的动作摇晃着;数量最多的中军营拄着巷战用的短枪沉默肃立,虽然叫短枪但也有2。5米长,比帝国人使用的长矛更长一些。
时间的流逝在主观视角中变得无限缓慢,明明只过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这些百战选锋却仿佛等待了好几个小时。现场变得很安静,只能听到刻意压抑的咳嗽声和沙沙的甲叶摩擦声。直至沉重的战鼓声响起,一切错觉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胡子花白身形却依旧健硕的老兵挺直了腰,赤裸着上半身挥动鼓槌,在夔牛皮战鼓上奏出由缓到急,最后在抵达顶峰时戛然而止的鼓点。
“风!”待命的两千名战士齐声大呼。幢主站在队列的最前方,幢副擎着幢旗落后半个身位。两人身后是一字排开的各队队官和队副,再后面才是普通士兵。
“风!!”准备赴死的凡人再次大呼。幢主第一个迈开步子,全幢紧随其后。士兵们被命令必须待在军官身后,除非官长战死,否则不得逾越。
“风!!!”即便是呼啸着坠落的炮弹,也无法阻止他们第三次大呼。
四个步幢彼此间隔开刚好略大于恐惧地震炮杀伤半径的距离,排成五列纵队向着那处由坍塌的城墙形成的斜坡发起冲锋。敌人的炮火在他们走出力场墙的那一刻当即落下,却被突然加速的凡人勉强躲过——身负神行咒的人类在法术生效期间,能够跑得像是战马一样快,不过这种小把戏也就只能生效这么一次了。
混沌矮人的火炮普遍威力惊人且极为精准,但射速不怎么快。骗掉第一轮集火的两千个凡夫俗子全速向前狂奔。当他们跑过一半距离时,第二批次的四个步幢已经吃完肉和酒,正在接受随军方士的法术加持。此时第二轮炮火砸了下来,而这一次敌人没有再打偏。你林想呢林呢空你林在在没呢。。。。。。
力场墙后方,远征军炮兵不断重复着试射→观察→修正→集火→寻找下一个目标的循环,挨个敲掉那些剩下的火力点。他们的压制效率并不理想,混沌矮人把火力点修得实在是太硬了,而具备足够破坏力的350臼和280短榴射速又太慢。
幢旗在腾起的尘土与硝烟中若隐若现,每当执旗者无法继续履行自己的使命时,立刻就会有人顶上去重新扶正摇摇欲坠的旗杆。除非能够扛旗的人全部倒下,又或者旗帜本身被摧毁,否则这些旌旗绝不倒下。
第一批冲锋的四个步幢,终究是没能抵达那道斜坡,十几个突然冒出来的新火力点彻底粉碎了他们的队列,以及他们从垮塌处冲进城市里的可能。当第二批冲锋的战士走到前一批同袍曾经抵达的最远位置时,几具“尸体”突然从地上站起,汇入冲锋的人群。
他们一路冲到斜坡下,与从另一边探出头来的炼狱守卫对射了几枪。震旦人发射的铅弹在混沌矮人的黑晶甲上弹开,而来自敌人的攻击则毫不费力地洞穿他们身上的甲胄,撕碎了皮肉与脏器。一枚石脑油炸弹从高处被掷下,终结了仅剩的几名战士的抵抗。
第三批、第四批、第五批,安霁月不为伤亡所动,冷漠地按照精心计算的间隔派出进攻部队。第五批次的部队建制较为完整地冲上了斜坡,混沌矮人直到宽刃火枪射出的子弹在对方的铠甲上弹开,方才意识到这些战士与之前的进攻者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身披玄铁扎甲、手持射弹步枪,享有最好的待遇的空军陆战队在绝对不会失手的距离上举枪瞄准,而这一次炼狱守卫身上的精良铠甲没能继续保护他们。为数不多的混沌矮人士兵被消灭后,陆战队立刻挺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发起冲锋,将失去了主心骨的大地精奴隶士兵击溃,随后驱赶着败兵冲进垮塌处两侧的城墙里。
“你改了抽签结果?”萧逸悦用传音入密的特殊技巧问道。
“只有这些陆战队是。”安霁月使用相同的法门答道。
四个营的空军陆战队是以朔方军为主体的扎尔远征军当中,为数不多的安霁月从玄水带来的部队。无论前四批部队的攻击效果如何,这些选拔标准极高的精锐都会以第五批的次序投入战斗。当垮塌处两侧的城墙上,越来越多尚未被摧毁的加固火力点突然哑火,安霁月扭头看向一名脑袋上戴着防撞帽的军官,轻轻地点了下头。
当第六批次的部队还在吭哧吭哧地踩着斜坡往上爬、第七批次还在半路上时,第八批进攻部队终归不再是纯步兵,换成了兔狲坦克和负责掩护他们的新军步兵的混合队伍。
造型神似大游民,只是车体后部没有那个导向轮的坦克编队用履带轧过泼洒了太多同袍鲜血的土地,在付出1辆坦克被死亡尖啸火箭击毁、13辆坦克因机械故障而在半路上趴窝的代价后,加足马力猛得冲上了斜坡。
当第一辆坦克越过斜坡顶端,然后向下一路冲到底时,巷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