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乡的稻穗垂到田埂那天,我正看着新制的曲辕犁。阳光透过县衙窗棂,在犁头的铬钢刃上跳成细碎的金斑,像极了工厂流水线上的质检灯。师爷弓着背抱进块匾额,红绸子下露出"惠民县令"西个鎏金大字。
"大人,这是乡绅们凑钱请徽州匠人刻的。"他的袖口蹭过犁头,我听见布料被划破的轻响。低头看见他手腕上的"劫"字胎记渗出血珠。
展示厅的地基是寅时破土的。我在院里踱步,想象着玻璃展柜里的风力磨坊模型,如何让那些穿长衫的老顽固瞪圆眼睛。师爷捧着账本跟在身后,墨汁滴在新铺的地面上,竟晕成现代工厂的LOGO图案。"大人,"他突然停下,"这地怕是坏了风水。。。。。。"
"风水?"我用鞋碾过墨渍,"等我把蒸汽机装起来,让他们看看什么叫风水轮流转。"话音刚落。
乡绅宴是在申时开席的。王乡绅的三姨太捧着银壶给我斟酒。"县尊真是天纵奇才,"她的翡翠镯子磕在桌上,"比我家老爷当年中举还风光呢。"我斜眼看见师爷在角落记账,算盘珠子打得飞快。
酒过三巡时,我突然抓起筷子在餐桌上划拉。"看好了,"酒精让我舌头打卷,"这是微积分,能算出你们明年该交多少税。"乡绅们交头接耳,王乡绅的玉扳指掉在我脚边,滚进砖缝时碰响了什么硬物。
后半夜是被尿憋醒的。我扶着展示厅的脚手架往茅厕走,月光把我的影子投在未完工的砖墙上,竟变成柏淑婧的模样。她穿着现代工装,手里挥舞着质检报告,嘴型像是在说"别被猪油蒙了心"。我揉了揉眼,影子又变回自己。
"大人可算醒了。"师爷端着醒酒汤候在廊下,碗沿漂着片柏叶。我抢过碗一饮而尽,却尝到柠檬酸味。突然想起工厂食堂的免费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展示厅落成那天,全县百姓都来围观。我站在风力磨坊模型前唾沫横飞,讲着伯努利原理,却看见人群里有个穿绿衣的姑娘,发间别着我送的柏叶发卡。"淑婧?"我冲下台阶,模型的风车突然倒转,扇叶割破我的袖口。
那姑娘转过身,竟是乡绅带来的丫鬟。
黄昏时我独自走进展示厅。月光照在改良犁上,刃口映出我变形的脸。突然听见柏木展柜里传来异响,打开看时,竟然是一只老鼠。师爷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他手里捧着个木盒。
"大人,"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水,"该给展示厅题个字了。"我接过毛笔,墨水刚沾上,才想起自己不会写毛笔字,只好作罢。
这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柏淑婧站在现代古寺前,手里举着我的高考成绩单。"叶知寒,"她的声音混着水车声,"你当初落榜都没这么膨胀,现在当几天县令就忘了自己姓什么?"我想辩解,却发现舌头变成了柏木片,怎么也说不出话。
惊醒时天己微亮。
这一天,我让师爷把"惠民县令"的匾额劈成柴火烧了。当火苗吞噬鎏金时,我看见柏淑婧的笑脸在火中一闪而过。也许技术没错,错的是我那颗被富贵熏黑的心。现在该做的,不是建什么展示厅,而是去白龙乡看看那些稻子——就像当年高考落榜后,我第一次拿起锄头那样,从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