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光线由亮转暗,柔和地落在他肩上,使他显得像是回到一个内心世界的入口。
第一声低音砸下来时,厅内立刻发生细微变化。
那不是惊讶,而是一种被深处力量拉住的静听。
声音厚,暗,带着拉赫玛尼诺夫特有的金属质地与深沉温度,像是深海底部缓慢浮出的巨大影子。
左手的连续跳动像远处滚来的潮流,带着某种无形的推力;右手则在阴影中划开一道窄而锐利的光,让整个空间似乎被撕开一条缝。
观众们开始在心里看到画面。
有人仿佛看见夜幕下缓慢涌动的海水;
有人看见雾气浓得化不开的森林;
也有人看到孤独的身影穿过风暴,所有意象都深色、厚重,却在某个时刻突然亮起一束光。
伊万的音色此时完全不同于前两首。
明亮的锋芒被收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压抑的力量感。
他的触键带着沉稳的重量,但并不混浊,像是每一次敲击都在逼近音乐内部的核心。
节奏不是匆忙的,而是坚定的推进,使人产生一种被拉着往前走的错觉。
随着段落不断堆叠,厅内的听众心情也被卷得越来越紧。
有人在座位上不自觉用指尖点着扶手;
有人将脚牢牢踩住地面,像需要借力维持平衡;
还有人轻轻皱起眉,那不是不悦,而是被一种巨大能量压住心口后的本能反应。
音乐到达高潮时,右手的音流像骤然冲破阴影,向上跃出的那一下,令观众产生瞬间的失重感。
仿佛整片海浪在黑暗中突然掀到头顶,光与影在同一秒撞击在耳边。
最后的收尾干净而果断。
没有拖延,没有装饰。
就像暴风雨忽然被切断,空气里只剩余震般的回响。
音乐停下时,观众席沉默了一秒。
那是一种被力压住后的自然滞后。
紧接着,呼吸重新流回每个人的胸腔,几个人几乎同时轻轻吐出气声。
情绪不是高昂,而是深深被压住之后浮出的敬意。
这种曲目,这样的处理方式,让他们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只是热情或者天赋,而是拥有某种真正意义上的力量感。
后台看着直播画面的选手们也沉默了片刻。
他们听得出其中的难度与控制,也听得出那种在黑暗中往前推的勇气。
那是一种会让人热血却又不敢轻易模仿的演奏。
匈牙利狂想曲第二号》
舞台上重新安静下来。
前一首拉赫玛尼诺夫的余音还在空气里震荡,仿佛还留有某种尚未落地的颤动。
观众席中有人轻轻吸气,像是在预备下一次冲击。
也有人往前倾了一点身体,目光紧盯着舞台中央的青年,明显意识到这一首会是另一次全然不同的情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