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架不知疲倦的机器,用高强度的工作麻痹着自己,不敢有丝毫停歇,生怕一停下来,耳边就会响起那绝望的哭嚎和那虚幻的希冀。
夜幕降临时,秦卿许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再次回到回春堂。
他需要向陛下禀报今日的情况,也需要从那个源头汲取一丝坚持下去的力量,哪怕那力量同样伴随着无尽的沉重。
他推开里间的门,药味扑鼻而来。
云初见依旧靠坐在窗边的圈椅里,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愈发苍白透明。
他似乎在闭目养神,但紧蹙的眉头和微微抿紧的唇线,显示他并未真正安睡。
林大夫在一旁小心地收拾着药罐,初霁已经趴在榻边睡着了。
听到开门声,云初见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落在秦卿许布满疲惫和风霜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没有立刻询问公务,而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外面……情况如何?”
秦卿许张了张嘴,那些残酷的画面,那些绝望的哭嚎,那老妇人充满希冀的低语,瞬间涌到嘴边,却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他不能把这些沉重的负担再加诸于陛下身上。
他垂下眼眸,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禀报:“回陛下,封锁线已加固,城内防疫按计划进行,暂无大规模扩散迹象。”
他省略了所有的细节,所有的惨状。
云初见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
他没有追问,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叹了口气。
“嗯。”他应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
“你也累了,去歇着吧。”
秦卿许站在原地,看着陛下那副仿佛随时会融化的脆弱侧影,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深深一揖:“臣……告退。”
他退出里间,轻轻带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仰起头望着廊下漆黑的夜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无尽沉重的黑暗。
那老婆婆的几句话如同鬼魅般,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陛下会保佑我们,陛下来到姑苏城了。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这双沾满泥污石灰,甚至可能沾染了无形疫病的手。
保佑。
他苦笑一声,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悲凉,望着一望无际的墨色天穹,心中五味杂陈。
这世间,哪有神明,哪又有真龙。
有的只是挣扎求生的凡人和不得不做出的、最残酷的抉择。
而他们所能依靠的从来都不是虚无的保佑,而是彼此支撑着在这无边黑暗中,蹒跚前行的一点微末的勇气,和永不熄灭对生的渴望。
哪怕,那渴望的微光,渺茫如风中残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