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的是,比赛那天天气不好,下了很大的雨,我劝过沈燃放弃,但他还想试试,我只好按照原定计划的那样,通过通讯器给他下达指令,包括在哪个弯道加速、超车,什么时候换胎,他全都按照我说的做了,在最后第三圈时成功追到第二……”
裴寂喉结艰难吞咽了下,“我相信如果没有那个意外,他能拿下职业生涯的第一冠。”
林枕溪终于出声,“那个意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按道理是这样,但我过不了心里这关,毕竟当初只要我从一开始就拒绝他的请求,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对他的愧疚,是你退出赛场的根本原因吗?”
“不是,”他实话实说,“是因为我怂了,我怕死,怕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他那样。”
林枕溪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今天这趟去沈家,把话全都说开后,我才知道沈屹之所以这么恨我,不是因为我害死了他哥,而是我选择了最孬的一种方式去面对沈燃的死亡,辜负了沈燃对我的信任和期望。”
刘海还湿着,水珠滴落到脸颊,裴寂伸手拂开,岔开话题,“我来还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认真注视着她的表情,生怕错过任何的细节。
停顿后的声音有点紧张,“我打算重新回到赛场,起步可能会很艰难,但我还是想试试。”
林枕溪先是一愣,确信自己没听错后,眼睛亮了又亮,笑意瞬间蔓延开来,连耳廓都燃着象征激动的红晕。
“你要什么时候回赛场?”
“过几天会出国,先联系下以前的车队,不过我现在什么优势都没了,年纪又摆在这儿,大概率回不去,实在不行,我就从低级别重新开始比。”
林枕溪情绪波动远比当事人更加剧烈,白露感受到,连忙上前贴贴。
她蹲下身,抱住它,像抱住了海上的一截浮木,获得满满当当的安全感。
她扬起下巴,看着裴寂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去的。”
对上她明亮的双眸,裴寂恨不得立刻将自己大脑变成一台摄影机,记录下这难能可贵的一幕。
究竟有多久没见到过她这么舒畅的笑颜了?
他发现自己搜寻不到答案。
因为在他记忆里,她从来没有这么对他笑过,相反都是负担感十足的表情,就像一层千锤万凿后的假面,严丝合缝地粘在她脆弱敏感的肌肤上。
这次他们对视的时间一共十秒,又像十年。
她是在透过二十八岁的他怀念十六岁的裴寂吗?
裴寂不受控地冒出这么一个用来自我折磨的想法,直到林枕溪一句“可能在别人看来,你现在回去不太现实,但如果是你,就一定能做到”,将他的理智拉拢回来。
差点又陷进死胡同里了。
裴寂学着她蹲下,又学她捋白露的毛发,方向一致,连触碰的频率都保持着相同节奏。
“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有信心?”他低声问。
“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包括外形,性格,但有些珍贵的特质不是单靠时间和遭遇就能消磨的。”
林枕溪停顿了下,“所以在我看来,裴寂,你身上所有的闪光点都还在,你依旧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那你能不能像过去喜欢裴寂那样,去喜欢现在的我?”
话题延伸到这儿,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是本能,可当他捕捉到她脸上转瞬即逝的惝恍和忧伤后,自责、后悔快要将他吞没。
不管是放弃学业、走上职业赛车手这条路,还是放弃赛车,回归校园生活,截至目前为止,在人生的重大选择上,他都有人给他兜底。
但爱情没有,甚至他都没有可以用来作为对照组的经历和相同的情绪体验。
他一穷二白,又愚昧无知。
不该横冲直撞的时候鲁莽如没头苍蝇,该凭本能行动的时候,却总是优柔寡断,始终把握不好什么叫“正确且合适的时机”。
捱过冗长的沉默后,林枕溪呢喃出声:“你为什么觉得我喜欢的只是过去的裴寂?”
之前那通电话,她和他说了那么多,结果他只得出了这样一个错误的结论?
这话太轻,轻到像羽毛一样刮过裴寂的心脏,留下酥酥麻麻的触感。
这话又很重,重到像有铁锤敲击裴寂的大脑,他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剖析出其中的深层含义,发现自己的意识更混沌了。
她一起身,他就条件反射箍住她的手腕,回神后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