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为了将妻儿藏匿妥当,曾辗转多处暗桩,最后托付给远在江南的分舵主。却不想……
“朕派人找了很久。”周凌的声音依然平静,“江南的梅雨到底伤身,不如京城适宜将养。”
这话轻飘飘的,却让马宪遍体生寒,原来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在帝王掌控之中。
周凌执起玉瓶,对着烛光轻轻摇晃,瓶中药液发出细微的声响。
“现在,”他垂眸看着瓶中晃动的液体,“告诉朕,白阳会的计划。”
堂内陷入死寂,只能听见烛火噼啪作响。
马宪的视线在妻儿与帝王之间来回游移,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子时……”他终于嘶哑地开口,“等漕运粮船经过水门……”
周凌耐心听着,那孩子突然哭醒,小声唤着“爹爹”。
“很好,不过令郎的性命,”周凌执起茶盏,氤氲水汽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还需要看马先生接下来的诚意。”
他凝视着马宪眼中未加掩饰的焦灼,那是一个父亲最本能的反应,做不得假。
“现在,”他抬眸,目光如淬毒的利箭直刺马宪心底,“说说你与朕的爱妃,在地窖里都做了些什么。”
马宪喉结剧烈滚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出:“只是……商议如何助她离开。天地可鉴,从未有过半分逾矩之举。”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释然猛地冲上心头,激得周凌几乎战栗。
他信了。
不是信马宪的品行,而是信一个将软肋彻底暴露于人前的父亲,不敢、也无需在此事上撒谎。
那么,那个女人……那些冷言冷语,那些刻意的疏远,果然都只是为了气他。
这个认知竟让他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随即涌上的是更深的恼怒与一种隐秘的、不容承认的窃喜。
“她是不是还许了你别的?比如……取朕性命?”
马宪呼吸一滞,这个细微的停顿没能逃过天子的眼睛。
周凌抬手示意,侍卫立即将马宪的妻儿往前推了一步。
孩童受惊的哭声在堂内格外刺耳。
“冲着我来!”马宪嘶声喊道。
周凌不为所动,目光仍锁在马宪脸上:“佛堂地窖里,她还说了什么?”
“她……”马宪看着瑟瑟发抖的妻儿,终是哑声道,“要我带她逃出去后……倾尽全力助白阳会取陛下的性命。”
空气仿佛凝滞,烛火不安地跃动。
周凌缓缓起身,踱步至马宪面前,目光却越过他,落在角落里相拥的母子身上。
“现在告诉朕,李晖的下落。”
马宪闭上眼,依然能听见儿子压抑的抽泣,能感受到妻子绝望的注视。
当他再次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教主行事谨慎……”他声音沙哑,“从不会将行踪告知旁人。”
周凌的指尖在玉佩上轻轻摩挲,玉质的温润触感与他此刻的眼神形成鲜明对比。
他沉默良久,久到堂内只能听见烛芯爆开的细微声响。
“可惜了。”他轻声道。
话音未落,李佐的刀已出鞘。
寒光闪过,马宪的身子晃了晃,鲜血自唇角蜿蜒而下。
他最后望向妻儿的方向,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终是缓缓倒地。
周凌行至门口时,脚步微顿,侧首对李佐吩咐:“传令下去,马宪临死前供出了李晖的藏身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