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头,唇角勾起那抹她熟悉的、此刻却显得高深莫测的弧度,轻声问,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怎么?被朕感动了?”
芳如猛地回过神,被他这极其自恋的解读气得差点噎住,方才那点复杂情绪瞬间被冲散大半。
她忍不住飞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小声嘟囔:“……感动?感动陛下您一边下令杀人,一边还有闲心惦记小女子的旧手链?这份‘恩典’实在太特别了些。”
周凌闻言非但不恼,眼底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他起身,走过来,稍稍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慢悠悠道:“哦?那看来是朕会错意了。还以为沈小姐方才盯着朕的伤,眼圈都快红了,是在心疼呢。”
芳如的脸颊腾地一下烧起来,立刻反驳:“谁、谁眼圈红了!我是被风吹的!陛下您不仅心思重,眼神也不太好!”
“是吗?”周凌拖长了语调,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扫过,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看来是朕昨夜没休息好,确实有些眼花。不过……”
他话音一转,带着点戏谑,“芳如小姐倒是精神得很,还有力气跟朕在这儿计较眼神问题。”
“你!”芳如气结,发现无论怎么说都说不过他,干脆扭过头去,“陛下还是快些让御医好好看看吧,免得伤重了,回头又怪到我头上。”
周凌低笑出声,终于不再逗她,只是那目光依旧落在她气鼓鼓的侧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愉悦。
第33章御笔激起想要将她拆吃入腹的欲望
周凌并没有让御林军大张旗鼓地护送他们回皇宫,而是选择了一处隐秘而舒适的皇家庄园作为暂时的落脚点。
是夜,芳如辗转反侧,她和周凌被俘的这两天,不知道顾舟是否得救。
她终于按捺不住,悄悄起身,寻到了白日里那位机警沉稳、曾为她递上斗篷的御林军副统领。
僻静的回廊下,她压低声音急切地询问:“这位将军,冒昧请问……您可知晓,当日陛下于醉仙楼失踪后,刑部大牢中一位名叫顾舟的犯人,后来如何了?”
副统领认出了她,态度恭敬却带着疏离,低声道:“姑娘问的可是因‘通敌叛国’获罪的那个光禄寺典簿顾舟?”
见芳如点头,他继续道,“陛下失踪,朝野震动,政务暂由林阁老主持。后来,刑部郎中郑禹大人呈上了一封……据说是陛下的御笔亲书信函。”
芳如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信函内容匪夷所思,”副统领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陛下竟在信中严令,立即释放顾舟及同日待决的十数名重犯。此事极为蹊跷,但……”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谨慎,“笔迹经几位老臣核验,确与陛下手书无异。且值此非常之时,无人敢冒风险忤逆‘圣意’,即便心存疑虑……最终,人还是放了。”
芳如听着,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
成功了!
她冒险在璇玑宴上,凭借前世记忆模仿周凌笔迹写下的那封信,并巧妙塞入郑禹衣带,竟然真的成功了!
为了不显得目标明确,她还在信中夹带了其他十几个死囚的名字……顾舟,他自由了!
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她,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强作镇定地向副统领道了谢,转身离开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然而,当她独自回到安排给她的、奢华却陌生的房间,那份喜悦却在寂静中慢慢沉淀,转而化作一种更为复杂难言的情绪,丝丝缕缕地缠绕上心头。
她走到窗边,推开菱花格窗,望着庄园内摇曳的树影和远处楼阁零星的光点。
周凌……
他应该已经收到了御林军的消息,知道朝中因那封“御笔信”发生了怎样的骚动和疑虑,以他多疑暴戾的性子,不可能不彻查此事。
他那么聪明,甚至可能已经猜到了那封信出自谁手、目的为何。
可他为什么……只字不提?
他没有质问,没有发怒,没有像对待白阳会那样,用最冷酷的手段报复她的欺瞒和利用。
反而,他在自身伤重之时,先让御医为她诊治;他在下达格杀令的间隙,还记得吩咐手下为她寻找那串或许根本无足轻重的佛珠;他甚至……在她方才为他那自恋的调侃气恼时,眼底带着真实的笑意。
这种沉默的、近乎纵容的态度,比直接的雷霆之怒更让她心慌意乱。
她利用了他,欺骗了他,而他却仿佛洞悉一切,却选择了一种让她无法理解、无法应对的方式。
一种酸涩的、带着轻微刺痛的暖流,混着强烈的不安,在她心口蔓延开来。
她明明该为顾舟的安全而欣喜,为何此刻脑海里反复出现的,却是周凌苍白着脸让御医先看她、是他带着伤却依旧挺直的背影、是他调侃时唇角那抹虚弱的笑意?
芳如烦躁地关上窗,将自己埋进锦被之中,脑海中的喧嚣褪去,周凌的身影却愈发挥之不去。
他挡在她身前硬抗拳脚的背影,他带着伤却依旧毒舌调侃的苍白面容,他下令诛杀逆贼时的冷酷,他吩咐寻找佛珠时的细致,甚至……他让她枕着伤腿安眠的沉默温度。
一丝清晰的想念和担忧,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心头,为那个暴戾又复杂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