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吧?我们不过是念你孤苦,好心好意,替你张罗操持这终身大事罢了!这‘欺诈’二字,从何说起?从何说起哟!”他摇着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正是这话!”另一个獐头鼠目的族人怪声帮腔,腔调油滑,“人是你自家勾搭上的,甜言蜜语是你自家灌进耳朵的,婚书上那墨黑的名讳是你自家一笔一画写上去的,那红彤彤的指头印儿,更是你自家心甘情愿、蘸着朱砂摁上去的!”
“我们哪个逼你了?哪个骗你了?你倒是拿出个人证物证来呀?红口白牙就想诬赖良善,泼我们杨家一身的脏水?真真是黑了心肝的毒妇!”他啐了一口。
“你没有证据我可有!”杨守礼的声音得意道:“物证在此!这白纸黑字、朱砂手印的婚书,就是铁板钉钉的王法!至于人证嘛……”
他得意洋洋地环视着满屋子带着狞笑、如同看戏的杨家族人:“这满堂的杨氏宗亲,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亲眼看着你孟玉楼,如何欢欢喜喜、心甘情愿签字画押的活人证!我们所有人,都能拍着胸脯对天发誓,是你——孟玉楼,自愿主婚,嫁入我杨家为妇!何来欺诈?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疯话!”
“哈哈哈哈!对极!对极!我们都是人证!看得一清二楚!”
“千真万确!自愿得很!恨不得立时就洞房花烛呢!”
“想倒打一耙?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满厅堂登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恶意。
厅堂里,杨家族人得意忘形的笑声和喧嚣。
红烛高烧,烛泪堆积如血红的坟冢。
孟玉楼瘫倒在地,如同一株被狂风骤雨彻底摧折的牡丹,残破地委顿于冰冷的尘埃。
她眼前只有一片血红的、旋转的黑暗,耳中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那些豺狼接下来的话。
杨四叔志得意满地捋着胡须,浑浊的老眼扫过地上那具了无生气的躯体,如同在看一件待处理的破烂货物,声音里带着事成之后的不耐烦和彻底的冷漠:
“行了!守礼贤侄,这妇人,如今已是你的家室。归你了!你这就带走吧!是卖给南来北往的人牙子换几两银子也好,还是自己留在屋里头慢慢‘调理’、‘享用’也罢,都随你的便!省得留在这里,哭哭啼啼,惹人晦气!”
这话如同冰冷的判决,彻底剥去了孟玉楼作为“人”的最后一丝外衣,将她贬低为一件可以随意处置、买卖的私产。
杨守礼闻言,脸上立刻堆满了市侩又淫邪的笑容。他几步踱到孟玉楼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目光不再是看一个人,而是像估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带着赤裸裸的垂涎和亵玩,啧啧有声:
“四叔放心!这等上好的‘货色’,侄儿岂能暴殄天物?”
“这双腿……这身段……啧啧,放在京城,那也是勾栏瓦舍里顶顶拔尖儿的头牌料子!侄儿我嘛,自然是要先‘验验货’,好好‘把玩’些日子,等腻味了……”长了腔调,带着残忍的得意,
“再找个识货的牙婆,卖进那最下等的窑子里去!就凭这双腿挂在勾栏的绣楼栏杆上,保管能引得那些王孙公子、富商巨贾争相竞价!侄儿我呀,还能发一笔横财呢!哈哈哈!”
这番毫无廉耻、将孟玉楼视作玩物与商品的言论,非但没有引起任何斥责,反而如同点燃了干柴烈火,瞬间引爆了厅堂里更下流、更猥琐的哄笑!
“哈哈哈!守礼大哥好眼光!好手段!”
“就是就是!这双腿,啧啧,老子……咳,我们早就……”
“对对对!卖到哪里?守礼大哥可千万记得知会一声!兄弟们也好去‘光顾光顾’,给大哥捧个场!”
“嘿嘿嘿,不瞒大哥说,兄弟我……早就想试试这双腿缠在腰上的滋味了!想想就销魂呐!”
污言秽语如同粪坑里翻腾的秽物,劈头盖脸地浇在孟玉楼身上。
那些个自诩“宗亲”的腌臜泼才,此刻将最后一点遮羞的布片儿也扯得粉碎,露出底下赤条条、腌臜臜、憋闷了不知多久的兽心狗肺!
孟玉楼只觉喉头一甜,一股子腥气直冲上来,五脏六腑都似被这腌臜言语绞做了一团烂泥!
她浑身筛糠也似的抖,却连一丝气力也无,只剩那透骨的寒、灭顶的恶,将她死死地钉在这冰冷砖地上
杨守礼在一片淫邪的哄笑声中,志得意满地说道:
“我的肉儿!戏文也唱罢了。这地上阴寒,仔细冰坏了你这身细皮嫩肉……”他猥琐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如同估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若是冻僵了手脚,卖相不好,可就不值当大价钱了!”
“乖乖儿的,随你家汉子我走吧。”
他向前一步,带着一股油腻的汗酸气,声音压低,却透着赤裸裸的威胁,“莫要逼得为夫……叫人寻根麻绳来,将你捆了手脚,人拿麻绳捆了你,死狗也似的拖将出去。那模样儿,可好看么?嗯?”
孟玉楼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息。
残存的一点清明里,只馀一个念头:
我孟玉楼,宁——死——不——从!
孟玉楼也不知何处生出一股子横劲,竟踉跟跄跄,慢慢从地上挣了起来!
她站得极不稳当,身子晃荡,恰似那风中残烛,眼看就要熄了。
脸上全无血色,白得如同新糊的窗纸,下唇早被咬破,殷红的血珠子渗出来,挂在惨白的唇上,更添几分凄厉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