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食摊、货担挤得满满当当,吆喝声此起彼伏,比着赛地往楼上贵客耳朵里钻。
“香糖果子!蜜煎雕花!”“刚出炉的旋炙猪皮肉!脆筋巴子!”“冰雪冷元子”“滴酥水晶”!
空气里五味杂陈,脂腻香、果子甜、鱼腥气、汗酸味儿,被午后的日头一蒸,浓得化不开。
稍远处,那座横跨汴河的虹桥,更是热闹得如同开了锅的蚂蚁窝。
桥上行人摩肩接,车马驴骤挤作一团。
桥栏边,一个弄“药发傀儡”的艺人正要点火,竹杆上悬着的木偶彩衣鲜艳。
旁边使“水傀儡”的,在木围子里引动机关,木人在水面上行走如飞,引得一片喝彩。
桥下汴河,百争流。
官家的漕运大船,沉富商的客货船,打渔运货的小舟,如梭子般在缝隙里穿行。
几艘满载歌妓的“花梢”缓缓驶过,纱帘半卷,露出里面云鬓花颜、锦衣绣袄的倩影,娇笑声、琵琶声随着水波荡漾开来,引得桥上闲汉们伸长了脖子,恨不能变成水鸟飞过去瞧个真切。
端的是:繁华迷眼,心猿意马!
不一会就见远处安牵着马走了过来。
只见他气喘如牛,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膛子涨得通红,发髻也有些松散,显是刚从人堆里拼命挤上来。
他顾不得喘匀气,也顾不上擦汗跑上楼来,一眼找到西门大官人,跑进低声说道:“爹!小的回来了!那团练保甲衙门里,小的使了钱,寻着个几个鞋底人,借着法儿打听清楚了””
说看便把得到的消息都详细的说了一遍。
西门大官人微微颌首,那根沾着蟹油的手指,在猩红毡布的桌面上轻轻一点,清了清手上的油脂。
“好,安,长进了,做的好!”西门大官人侧过身,示意安再靠近些。
安忙不迭地又将耳朵贴过去,大官人仔细交代该如何如何:
玳安连连点头:“是,大爹!我这就去:”
西门大官人指了指桌上:“急什么?跑了一响午,肚里没食儿怎么行?坐下,我在给你喊两菜,垫补两口再走。”
玳安却连连摆手,头摇得象拨浪鼓:“爹疼惜小的,小的心领了!只是—只是这酒饭一下肚,暖洋洋的,人就容易犯困打瞌睡!眼下这差事,干系着爹的大事,小的就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也得把精神头儿绷得紧紧的!”
“万一误了爹的布置,小的就是死一百回也抵不了过!小的这就去!”
他说完,冲着西门大官人深深一揖,随即转身,脚步放得又轻又快,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下楼梯,瞬间便融入了楼下鼎沸的人声光影之中。
大官人则自己吃得五脏六腑都熨帖了,蟹黄的丰腴混着琼酥的酒力在血脉里暖烘烘地走窜。
他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那堂信儿便弓着腰溜到跟前:“贵客洪福!您老用舒坦了?
小的伺候结帐!”
大官人鼻腔里哼出个“恩”字。
堂信儿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声音不高,却透着股算盘珠子拨响的精明:“回贵客,太湖‘洗手蟹”两对,时价足纹银二两。”
“‘莲花鸭签”一碟,八钱银子。”
“‘羊头签’一碟,五钱银子。”
“‘蟹黄馒头’两屉,每屉六钱,计一两二钱。”
“‘眉寿堂’”二十年‘琼酥”一壶,窖藏金贵,足纹银三两。”
“雅座‘摘星阁’茶汤炭火伺奉钱,三钱银子。拢共是七两八钱雪花纹银!”
西门大官人眼皮都没撩一下,他慢悠悠从腰间解下个沉甸甸的玄色织锦荷包,袋口金线抽绳一拉,倒出几锭切割整齐、雪亮亮的官银小子,又捻出几块散碎银子,往那猩红毡布上一推,发出悦耳的叮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