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针,斜斜地扎进德宏的山道。林舒坐在一辆破旧的皮卡后厢,雨水顺着帆布篷的缝隙滴落在她肩头,湿冷刺骨。齐杰在前座与刀队长低声交谈,声音被雷声撕碎,断断续续飘进耳中:“……信号塔被人动了手脚,最近三天所有跨境通讯都延迟至少十五分钟。”
林舒没说话,只是将手伸进怀中,确认那枚萤火虫胸针仍贴着胸口。这是念初亲手为她别上的,边缘有些粗糙,却温热得像一颗跳动的心。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女孩的脸??九岁的小梅,脚趾冻坏却不敢哭;十二岁的阿香,被灌药失语前三天还在背《静夜思》;还有那个认出她的孩子,颤抖着说“你是救人的姐姐”时,眼里突然亮起的一线光。
那不是希望,是求生的本能。
车猛地一震,停在一处废弃茶厂门口。刀队长跳下车,朝四周扫视一圈,才压低嗓音道:“情报说今晚有批‘货’要走南伞通道,伪装成采茶工。我们的人已经埋伏在边境线第三哨卡,但对方似乎察觉了什么,临时改了路线。”
“所以现在去哪儿?”林舒抹去脸上雨水,声音冷静得不像刚熬过三十六小时未眠的人。
“勐波罗河渡口。”齐杰递来一张热成像图,“卫星捕捉到凌晨两点有船只频繁往返,载重波动异常。我们怀疑他们用竹筏分批运送,避开雷达监测。”
林舒盯着图像上那一串移动的红点,忽然问:“有没有儿童体温特征?”
齐杰摇头:“夜间环境干扰太大,只能判断人数和大致年龄区间。”
“那就去河边。”她掀开帆布跳下车,泥水溅上裤腿,“如果真是孩子,一定会有哭声、咳嗽声,或者……挣扎的动静。”
三人徒步穿越一片橡胶林,脚下腐叶滑腻,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远处,勐波罗河如一条黑蛇蜿蜒于群山之间,对岸便是缅甸北部的克钦邦。那里没有政府管控,只有军阀、毒贩和地下拍卖场共治的丛林法则。
他们在距渡口三百米处停下,藏身于一块巨岩之后。风向西北,正好将河面的气息吹向这边。林舒屏息凝听,起初只有水流拍岸声,随后,一声极轻的抽噎穿透雨幕。
她猛地攥紧刀队长的手臂。
那不是成年人的声音。
又过了几分钟,更多的声响浮现:木桨划水的节奏、低沉的呵斥、铁链拖地的金属摩擦,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铃铛声??像是某种仪式用的法器,或是……驯兽的标记?
“他们在给孩子戴禁锢铃。”林舒咬牙,“这是‘N-7’系统里的行为控制手段,通过高频声波引发焦虑,防止逃跑。”
刀队长脸色发青:“我们不能等了,必须立刻拦截。”
“不行。”林舒按住他,“我们现在冲出去,只会打草惊蛇。他们一旦发现暴露,第一反应就是销毁‘货物’??要么灭口,要么分散转移。我们要等,等到他们把人送上船。”
“可万一……”
“没有万一。”她转头看他,目光如刃,“你带的是警察,我救的是命。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因为他们教过我这些手段。”
十年前,凤凰婚介尚未暴露,吴姐还在世。她们曾潜入云南某边境小镇,追踪一条儿童贩卖链。那次行动失败了,因为她们太早现身,导致三十个孩子被连夜转移到更深的山区,其中十七个再未找到踪迹。吴姐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舒舒,记住,猎人最怕的不是枪,是耐心。”
今夜,她终于懂了这句话。
一点四十分,河面出现一艘宽底竹筏,由两艘机动小艇牵引。十几个模糊的身影蜷缩在中央,头上罩着防水布。两名持枪男子站在两侧,腰间别着对讲机。就在竹筏即将离岸之际,林舒轻轻按下腕表按钮。
十秒后,远处山腰亮起一束红光??那是齐杰架设的激光干扰器启动了。几乎同时,对方对讲机传来杂音,紧接着彻底失灵。趁着混乱,刀队长带领埋伏的警力从三个方向包抄而去。枪声未响,喊话声先至:“公安!所有人原地蹲下!”
场面瞬间炸裂。
押运者拔枪反击,但警方早有准备,催泪弹精准落入竹筏周围。烟雾升腾中,孩子们开始尖叫哭喊。林舒不顾危险冲上前,在混乱中一把掀开防水布??里面竟是二十多个三四岁的幼儿,每人脖子上都戴着一个刻有编号的金属环,手腕绑着荧光带。
“妈妈……”一个小女孩抬起脸,满脸泪水,“我想回家……”
林舒跪下来抱住她,喉咙哽得说不出话。这不只是贩卖,这是工业化的人口流水线。他们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行动持续了四十分钟。六名嫌犯被捕,两人跳河逃逸(后经DNA比对确认为国际通缉犯),缴获运输工具四辆、管制药品三箱、伪造证件百余份。而在竹筏夹层中,警方发现了更骇人的东西:一份电子清单,记录着这批孩子的“健康评级”“语言能力测试结果”及“买家偏好”,其中包括“适合宗教献祭”“耐痛性强”“可训练为间谍童兵”等分类标签。
林舒看着那份清单,手指微微发抖。这不是犯罪,是反人类。
回到临时指挥部已是凌晨五点。医疗组正在为孩子们做初步检查,心理干预团队也开始介入。林舒逐一核对身份信息,却发现一个问题:这些孩子大多来自贵州、广西的偏远村落,父母多为外出务工人员,监护权处于事实空白状态。而他们的“出行手续”,竟全部盖有当地村委会和乡镇教育办的公章。
“合法外衣。”齐杰递来一杯热水,“我们查了,这些公章是真的,审批流程也合规。问题是,谁批准的?为什么没人核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