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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徒（第1页）

沈瑶卿深知此事艰险，若成功，便是大功一件，若失败，罪责必须有人承担，届时，元景帝会以蓄意谋害之罪将她推给乌朔，让她做这两国博弈的牺牲品。

西羌人手段狠辣，绝不会留有后手，下的必然是无解之毒，别说是她，纵然是晏回溪在场，也不能确保万分把握。

元景帝已经发话，谁也不能驳了帝王的颜面，沈瑶卿别无选择，她不去，也得去。

卢淮景深思一会，蹙眉道：“你若不想去，我替你向圣上求情。”

月光穿透窗棂，在沈瑶卿的脚下分割成阴阳两处，是进？还是退？

“不必。”沈瑶卿向前一步，走入亮处，“我去。”

不过是生死抉择罢了，她早已司空见惯，自她踏入生死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会成为一个赌徒。

她至今还记得生死场中，有一处圆形筑台，周围是喧闹而沸腾的人声，看客围城环形在台上欢呼，俯瞰着场上两个女孩做出抉择。

其中一个就是沈瑶卿。

赵钦走到二人面前，蹲下身子，将手心摊开，里面有两张被折好的纸，他道：“一张生，一张死，抽到‘生’字入生门，抽到‘死’字则入死门，你们谁先来？”

旁边的女孩吓得浑身哆嗦，听完这话随即哇哇大哭起来，沈瑶卿却面色不改，当即就从赵钦的手中抓起一张纸。

赵钦见她果断，一如当日她求他相救时那样果决、不畏缩，笑了笑，问道：“你确定是这一张吗，不再考虑一会？”

沈瑶卿的眼锋自他脸上一扫而过，并不回答他的话，也不将纸条打开，反倒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纸条吞咽入肚。

她身边的女孩亦是愕然，赵钦慢悠悠拆开另一张纸条，二人死死盯住他的手，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沈瑶卿心如鼓点，因为她亦不敢确定，她是在赌。

赵钦终于将纸条打开，他将纸条带字的一面翻过来，向周遭看客展示，纸上明晃晃写着一个黑字：“死”。

众人一阵唏嘘，几人上前刻不容缓就沈瑶卿身边的女孩强拉硬拽拖入了死门，女孩被拖走时，试图反抗，指甲狠抓地面，血肉嵌进了青石板，可惜力气不敌，青石板上留下刺目的抓痕和血痕，一直从沈瑶卿的脚边蔓延到死门入口。

她的心跟着另一位女孩的哭叫声颤抖，不自觉地，自己的双腿双手也跟着抖了起来。

赵钦拍了拍她的肩膀，赞赏道：“你很聪明。”

她赌对了，白纸上根本没有区分“生”字和“死”字，因为那两张纸上，写得都是“死”，她挽救了自己的命，却没救下她身边人的命。

她听到女孩传来的最后的尖叫，声音尖锐仿佛能刺穿黑夜，她从未听过如此声嘶力竭，绝望的凄厉惨叫，可她四下观望，看台上的人，他们迷醉、狂欢、兴奋，没有人意识到这是活生生的人命。

人命，比草都贱。

人心，比墨还黑。

欢笑喧天，从四面八方传入她的耳畔，敲打她的鼓膜，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就晕倒了过去。

从此，她沦为了一个赌徒，此次报仇，她仅凭自己一人，飞蛾扑火，亦是在赌，若她利用好此机会，救下阿依吐露，便是大功一件，想必有了皇权的庇荫，那些人便不敢再对她轻举妄动。

她走到卢淮景身侧，目光坚定，道：“将军，请将军带我进宫。”

卢淮景沉吟片刻，说了一句：“好。”

……

二人到永秀宫时已近子时，天边点缀着几粒明星。内侍宫婢往来奔波，忙得焦头烂额，太医院的医官全数都跪拜在明华宫前，元景帝不怒自威，旁边有宫女高举华盖，尽显皇家威仪。

卢淮景带沈瑶卿上前，二人拜见元景帝，因沈瑶卿无官职在身，又非世家子女，人微言轻，因而，卢淮景站起身时，沈瑶卿依旧跪拜在地。

元景帝问：“你就是沈谦口中所说的药圣弟子？沈宁雪所患之病是你治好的？”

沈瑶卿时刻把握好分寸，提醒自己不可殿前失仪，应道：“民女不敢欺瞒陛下，民女的确是当世药圣晏回溪的亲传弟子。”

“可有证据能证明你的身份？”

元景帝走到沈瑶卿身前，挡住她身前的灯光，投下一片阴翳，带着迫人的威压。

沈瑶卿微一思索，答道：“世人皆知，药圣晏回溪有一本《百草集》，是他呕心沥血所著，而这本《百草集》的前半册如今在我的手上，可呈给圣上过目。”

元景帝道：“拿出来。”

沈瑶卿道：“今日事发突然，民女未能随身携带。”

元景帝正想追问，一内侍着急忙慌跑出来，拜伏在地：“禀告陛下，阿依吐露公主情况不妙，方才，方才又吐了一口血。”

太医院这帮人，平日里悠闲散漫惯了，到紧要关头，竟一个也派不上用场，情况紧急，容不得细细询问，不如让眼前这位女子先去查看一番，元景帝严肃道：“阿依吐露公主的性命关乎国事，你当知晓其中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