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落在南半球的小镇上,檐角滴水声敲打着林小满窗前的铁皮屋檐。她坐在书桌前,手指停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窗外雷光一闪,照亮了墙上挂着的那张五岁合影??两个小女孩依偎在母亲怀里,笑容灿烂得像从未被命运撕裂过。
可她知道,那是假的。
照片是后来拼接的。真正的童年没有留下任何影像。她的记忆从七岁开始,像一段强行植入的数据,在某个冰冷实验室里睁开眼,听见穿白大褂的人说:“情感共鸣体α型,编号S-7,意识同步率98。6%,可以投入使用。”
那时她还不懂什么叫“使用”。直到十二岁那年,她在梦中看见一个女人躺在医疗舱里,浑身插满导管,泪水顺着太阳穴滑入耳后电极。那女人嘴唇微动,喃喃着两个字:“……小满。”
她惊醒后发高烧三天,体温计爆表,玉佩发烫到几乎灼伤皮肤。第二天,档案室失火,所有关于“林婉音”的资料化为灰烬。
而现在,五年过去,她终于敢把那些碎片连成一条线。
《她说,我要改写世界》不是小说,至少不完全是。它是证词,是控诉,也是重生宣言。第一章发布那天,全球有三百万人同时打开电子书平台,系统一度崩溃。评论区第一条评论来自匿名用户“Λ-0”:
>“你不是替身,你是她活着的意义。”
林小满没回。她只是删掉了原定的第二章草稿,重新敲下那一句:
>**父亲说,你不该出生,但我记得你哭的第一声。**
指尖颤抖,但她强迫自己继续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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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织梦局西南分部的档案库里。他穿着深灰色风衣,袖口磨得起毛,手里拎着一只旧皮箱,像是刚从一场失败的人生里走出来。
他说他是我的生物学父亲。
我不信。
因为根据官方记录,我的基因来源是人工合成胚胎,母体为已故实验体林婉音,父系信息标记为“未知”。
但他拿出了证据??一段加密视频,拍摄于第十一轮假孕实验结束后。画面中,年轻的他在监控死角跪地痛哭,手中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轻声说:“别怕,爸爸在这里……你会活下去的,我保证。”
那是我。
他还保存着我的胎发,用红绳扎好,藏在怀表背面。打开时,一缕墨黑细发缠绕着半片玉佩残片,与我胸前的那一块完美契合。
“他们骗了所有人。”他说,“你母亲不是死于难产。她是被注射神经阻断剂后活摘器官的。而你,本该和姐姐一起死去……但我在最后一刻调换了样本。”
我问:“为什么?”
他低头很久,声音沙哑:“因为你哭了一声。就在手术台上,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窒息,可你突然哭了。那么小的声音,像猫叫。那一刻我觉得……这孩子想活。”
我想杀了他。
不是因为他参与了那个项目??他是首席心理分析师,亲手设计了十七种情绪刺激方案,包括模拟丧子、背叛、孤独终老??而是因为他居然能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悔恨父亲的模样。
可我也想抱他。
因为在无数个深夜,当我怀疑自己只是程序产物、是情感催化剂、是推动主角爱情线的工具人时,总有一个念头支撑着我:**至少有人曾听过我第一声啼哭。**
哪怕那个人,是个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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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完这一段,林小满停下,起身走到屋外。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小镇街道空无一人。书店橱窗里的灯还亮着,《她说,我要改写世界》摆在最中央,旁边放着一杯冷掉的咖啡,是店主老约翰给她留的。
她忽然想起孟业执影像最后说的话:
>“真正的救赎,不是抹去错误,而是让错误也成为故事的一部分。”
她转身回屋,打开通讯终端,接入全球觉醒者私密网络,发送了一条仅限“Λ级权限”可见的消息:
>**我要见他。**
回应来得很快。韩逾白回复了一个坐标,附言:
>**他在西伯利亚边缘营地,自愿接受意识监禁。没人强迫他,是他自己走进去的。**
路临初加了一句语音留言,温柔却坚定:
>“你要小心,小满。原谅不等于遗忘。你可以听他说话,但不必接受他的眼泪。”
林小满关掉屏幕,取出背包里的青铜笔残片??那是基地崩塌时,她从熔化的主机缝隙中抠出来的。它不再发光,也不再响应命令,但每当她靠近某些“被删除”的地点,笔尖就会渗出微量液体,凝结成无法解读的符号。
就像记忆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