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远低低地“嗯”了一声:“应该还没到五十。”
他家和贺家是多年邻居,往来也很密切,可以说,他是贺家看着长大的。其实他小时候一度非常疑惑,明明都是别人口中的“老总”,为什么贺叔叔就会陪贺白帆滑旱冰、捉蟋蟀、看鬼片?这问题简直令年幼的他百思不得其解。现在,不得其解的问题又多了一个:贺叔那么年轻那么注意保养身体,怎么会患上恶性脑瘤?
去年,商远的老妈开始信佛。听闻贺家要去上海看病时,她低声说了句:“生老病死,诸行无常。”
商远不明白生老病死和猪有什么关系。
他只觉得,贺家真是太倒霉了。
杨思思温热的脸颊贴过来,蹭了蹭商远头顶:“我要回实验室啦,报告没写完呢。你下午准备干什么?”
商远闷声说:“我得找趟卢也,贺白帆他姨妈把家里的贵重物品收走了,免得下次再有人闹事。我翻到一包镜头,估计也挺贵的,拿去卢也保管吧。”
“唔,师兄应该在实验室,”杨思思说,“上午刚见他们开组会。”
***
杨思思走后,商远在车里睡了个长长的午觉,醒来已将近三点半。他一边给卢也发微信,一边漫无边际地想,明天就是跨年夜了,带思思吃哪家餐厅好呢?
想了十分钟没有结果,也没收到卢也的回信。
商远直接给卢也打电话,没人接。他又打给杨思思,得知卢也不在实验室。
难道学霸还有睡午觉的习惯?那也没道理睡到三点半吧?商远只好单手握住方向盘,驶向贺白帆租的破房子。
不仅破,还在顶楼。作为一个虚弱的伤员,商远真是越想越烦——卢也这小子最好在家,别让他白爬楼梯。
“嘶。”商远左手拿手机,右手拎贺白帆的镜头,很沉,扯着他手心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刚到二楼就听见人声,很不客气的武汉话。
“是要到期了,我晓得要到期了,那你提前跟我说啊!马上过年了房子不好租,你早点跟我说,我好提前找下家啊!搞得两套房子全都空出来!”
卢也的声音:“不好意思,我们临时决定的。”
“租房的时候还说起码租一年,现在半年不到就搬走!当时我可是给你们便宜了五百块钱!”
“那我把五百还您。”
另一个低沉些的男声说:“唉,算了算了,你把房子收拾干净就行。”
“我真是拿你们这些高材生没办法了!”中年女人“噔噔噔”下楼,身后跟着面带无奈的男人。
商远愣了一瞬,快步跑上顶楼,卢也还没关门。
“卢也,你要搬走?”
卢也似乎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他的目光在商远脸上停顿片刻,“对,这房子不租了,你来得正好。”
商远跟他进屋,只见沙发上堆着大包小包,有书包,有编织袋,还有超市大号塑料袋,全都装满了。此外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散落在地上,商远脚边正是一本《雅思词汇真经》。商远俯身拾起那本书,好奇地问:“你要考雅思吗?”
卢也从他手里将书拿走:“本来准备跟贺白帆一起出国。”
“噢,”等等,哪里不对,“‘本来’?”
卢也却没接他的话,环视四周说道:“贺白帆的东西我都收拾出来了,这袋儿是衣服,这袋儿是书,他的相机用整理箱装,还有相机防潮柜,你看你车子后备箱能不能放下。麻烦你把这些送回他家,房子明天得搬空。”
他说完就转身走进卧室,搬出一只塑料整理箱,里面便是贺白帆的相机。每只相机都装在相机包里,相机包外面又裹了密实的气泡膜。
商远缓缓放下手里的镜头。
他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他看向卢也,卢也垂着眸子,脑袋略低,瘦削的下巴几乎全部藏进领子里面。商远突然想起家里供奉的菩萨,菩萨低眉垂目,所以大慈大悲,可卢也这副神情反倒显得很坚硬,给人感觉冷冰冰的,像一块冻住的石头。
商远说:“那个……卢也,贺白帆知道你退租么?”
“我还没跟贺白帆说,”卢也的声音非常平淡,“我不出国了。我们俩,就算了。”
商远倏地瞪圆眼睛。
“什么意思?”商远语速很快,“什么叫‘算了’?”
卢也说:“就是分手。”
“为什么?”
“不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