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相当残酷的一个环节——他们已经联系过国内各地的数位专家,专家们尽心尽责,每个人都会将贺父的病情评估一遍,再提出相应的治疗方案。所以,贺白帆和母亲已将那颗肿瘤的情况听了一遍又一遍:它的大小、位置、形状、等级,他们早已倒背如流。每一次,在短暂的绝望过后,他们怀着期望等待专家的治疗方案,其内容却都大差不差:放疗,化疗,靶向药,预后可能不会太好。
“……Riley医生还说,美国那边有几款新药已经进入临床试验阶段,等贺先生到了美国,如果他的身体情况允许,也可以加入他们的临床试验,用新药。”
贺母双眸微亮:“靶向药么?”
Aiden颔首:“靶向药,还有针对CAR-T细胞的免疫疗法药,Riley医生说,这些新药的临床试验效果都不错。当然,贺先生适不适合用新药,还得医生评估他的情况。”
贺母说:“那就立刻去美国!”
Aiden说:“您放心,我们用最快速度为贺先生办理手续。”
贺母追问:“最快是多快?需要几天?”
昨天电话联系时Aiden已经向他们交待过,预计一月中旬启程。但贺母似乎全然忘了昨天的事,她手中攥着脱下的围巾,用力到指尖微微发白。
Aiden倒是极有职业素养,耐心回答道:“顺利的话一月中旬去美国。”
贺母说:“哪里不顺利?你们办手续有什么困难?”
“妈,”贺白帆开口,“主要是我爸身体还得恢复,他现在受不了长途飞行。”
“……哦,对,”贺母揉了揉眉心,缓声道,“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贺白帆理解母亲的焦急。因为他们已经收到过太多令人丧气的消息,到了此刻,无论是新的治疗方案还是新药,只要有一个“新”字,就能为他们带来几缕振奋的希望。
Aiden说:“那我现在跟您沟通下后续的费用问题。”
贺母正要开口,铃声突兀响起。
贺白帆连忙起身,跨出接待室。
“喂?”
“白帆,你姨妈在武汉不?你快叫她去你家!”商远急燎燎的,“突然跑来很多工人,都是贺利之前那个工地的,把你家围起来了!”
贺白帆一怔:“工人?”
“拉着横幅叫你家还钱,说是工地停工了但包工头没给他们结工资!你家门口现在很多人围观,他们正在喊,你听得见不?我怕他们硬闯进去,你快叫你姨妈来报警!”
“好,我联系她。”贺白帆的大脑全然空白——这段时间公司事务都是贺母在处理,前两天她刚说公司稳定住了,叫贺白帆不用担心。
“喂,等等,他们翻墙了!”商远忽地吼出声来,即便隔着手机,也震得贺白帆耳道发麻,“你家有什么贵重东西?你快想想,别让他们抢了!”
***
昨夜下了雪,午后又开始下雨,湿冷的空气像一团浸过冰水的棉花,塞在喉咙里,令人丝毫没有说话的欲望。
“嘶——祖宗你下手轻点!”商远叫声洪亮,一张白净小脸皱成番茄红色,“你别把口子越戳越深了!”
杨思思盯着商远手心的伤口,没好气地说:“不深怎么消毒?疼就忍着!”
商远哀嚎:“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
上午,愤怒的建筑工人们闯进贺家,好在商远通知及时,贺白帆的姨妈迅速报了警,很快,警察赶来,那群工人闹了一阵,也就散的散、溜的溜了。
商远没挨着工人的揍,过后帮贺家收拾狼藉的院子时,却一脚滑过湿漉漉的地砖,狠狠摔了个狗啃屎。更不巧的是,摔跤的瞬间,他右手手掌恰好摁在一瓣花盆的碎片上。
那感觉,实在,相当酸爽。
“你也真够笨的,”杨思思用棉签蘸着碘酒为他消毒,半是责备半是心疼地说,“这么大人了,还能原地摔跤?”
“轻点祖宗——”商远长叹一声,“你是没见贺家都被糟蹋成什么样了。”
“什么样?”
“根本没地方落脚。他家那院子原本可漂亮了,贺白帆他爸就爱折腾点花花草草,今天,所有花盆都打碎了,落地窗敲碎了,一楼家具也被砸了,屋里屋外满地都是泥水……”
杨思思诧异地说:“那不把闹事的人拘留?这是破坏他人财物啊。”
商远摇头:“我爸说,这种群体性事件很敏感的,再说贺家本来也……也算理亏,最后他们只带了两个领头的回去问话。”
伤口并不很深,杨思思为商远的手掌缠上两圈纱布,系个结,轻声问道:“贺白帆家真的垮了吗?”
“我也不太清楚,唉,”商远歪了身子,有点疲倦地靠在杨思思肩头,“听我爸的意思,贺利那块‘毒地’其实没有网上说的那么严重,也不至于直接让贺家破产,但偏偏贺白帆他爸出了事,他爸一倒下,贺家就真没办法了。”
杨思思说:“他爸还年轻吧,有没有五十岁?这真的……好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