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棠偏过头,声音轻快,紧紧地盯着那双冷峻的碧眼。
冷血的喉部收紧,呼吸都是一窒,停顿片刻后,嗄声道:“——佛像的招子动了。”
这话音才落,他便闭紧了嘴。
无鞘的剑,无话的人,他本就不该解释。
栖棠闻言愣了一瞬,声音低下去,似想到了什么般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殿内的佛像已成了那只妖的眼,竟然如此狡猾。
这声音好似有什么魔力,牵扯着冷血的心绪一并低落下去,闷沉地堵在心底,有口难言,无端躁郁。
某种尖锐、烦闷的极端情绪升腾之际,寂静黝黑的暗道里蓦然响起清脆的撞银声。
透着些许甜蜜的问询声入耳,“那这个呢?”
冷血倏地抬起头,只见素白的柔荑里握着一支步摇,簪身素银,枝头镶着小簇楝色的海棠,梢头的流苏长而软。
几乎可以预想到,簪在女子云鬓间时会如何晃荡着一步一摇。
下意识探入胸襟摸寻的手指捏成拳,咔嚓作响。
冷血偏过视线,只觉迎面直视的目光似烧红的铁般下烙,烫得面上刺痛,烫得滋啦作响,熟烂的皮无须去扒便落下,裸。出骨肉连着心脏。
他蓦然感到一阵无法排解的难堪,然而又怪异地生出自虐般的畅然。
冷血的喉咙干渴得似生了锈,只得竭力稳定声线,嗓音哑得仿佛磨过砂纸:“证物。”
话音落下,冷血控制着呼吸,似一个四处漏风的稻草人般僵立,血管突突地跳,耳畔满是嘈杂的轰鸣。
失控感踩着脊骨刺入脑海,他动弹不了,只能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人一步步走近。
仿佛一块无知觉的冰。
直到柔软的手掌扣住腕口,收紧所有脉络。
“撒谎。”
指腹下,所有剧烈的鼓动皆无处可藏,血肉的翕合无法言慌。猛烈跳动的脉搏连带着两人相连的手臂都在颤动。
冷血低低地喘了口气,活像一条被迫搁浅上岸的鱼。
栖棠那双清亮的琥珀眼弯起,绝不饶人:“原来捕快也会撒谎,你喜欢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一顿,瘪了瘪嘴,想到了什么般蓦然控诉:“还装作凶巴巴对我的样子,却把我的步摇藏起来。”
短短两句话,冷血的血液怦怦涌动,脸颊急剧升温,几乎要将木质面具烫出焦痕
肺腑里暖洋洋的热流变作激浪翻滚,死命撞击着骨骼。他咬紧了唇,稳住身形,不肯再说一句话,忍着疼站起身,探查石壁的手掌都在发抖。
惯常厚积的坚冰狼狈地四裂,野兽的怦然毫无技巧、也学不会表达,只剩覆在脸上的面具成了固守荒芜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
倘若有人掀开,便能清晰地窥见,他的伤痛、隐秘的爱恋搅和着血味,如何强烈地互相抵抗。
栖棠攥紧了手指,指腹还残留着脉搏跳动的余韵,那是世间最无法作假的回答。
困顿多时的犹疑、踌躇、患得患失皆在余温中彻底消散。
豁然开朗后的酥麻混着酸软,将心脏浸泡得发胀,却生出从未有过的安定感与跃然。
无尽的暗道里一片漆黑,沙石混着腐朽气味无声弥漫,她抬起头,目光不期然地对上狼少年暗红的耳廓。
其主人油然不知早已露出了破绽,只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栖棠的眼角泛起一点点红晕,拍了拍自己笨得要命的脑袋,心道:那些话本子都白看了!
心里这样怨怪,嘴角却不自觉地弯起来。她无声默念:冷凌弃,这以回是真的缠定你了。
谁叫你总说反话?难道以为不承认,便能蒙混过关了?
栖棠弯起眼,瞳仁一转,快步追上去。
不打一声招呼的,手贴上硬邦邦的脊背,猫儿磨爪似的轻挠两下,似不满主人的冷落:“你要去哪里?不许丢下我。”
她的眼睛似初见时般晶亮,终于愿意拖着长音叫停他:“阿冷”
‘嗒’的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掰下壁上的石块,骨碌骨碌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