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终究毫无效用。
刀气震落梅枝上的霜雪,他浑然未觉。
梅林如何被尽数拦腰砍断,他也全然不知。
他只知道,那双看他时永远灼灼的眼睛不再为他停留了。
不同于他的纷乱心绪,江湖中人双眼皆泛起灼热的光,满面通红地称赞道:“果真是双翼宝刀!奚庄主好刀法!”
“奚庄主如此割爱,实乃真正爱刀之人,我等拜服!”
一贯善曲意逢迎者,已长叹道:“愿为一心人,将宝刀拱手相让,庄主情之至深,旁人望尘莫及。”
奚饶扯唇淡笑:“各位抬爱了,我与菱荇师妹自幼相伴长大,情谊自然深厚些。既名比翼,纵使心爱之人不擅使刀,我也决不会与他人同用。”
他一顿,意味深长道:“我虽籍籍无名,却也不是朝秦暮楚之辈。平生最嫌恶的,便是那些已有心上人,还恬不知耻地”
他不再言深,只讥讽一笑。
在场人只以为年轻人一心情爱,聊表情深。
利字当前,不少老狐狸被他戳中了阴私也不恼,仍笑眯眯地赞他年少有为、情比金坚。
唯独李寻欢嚼紧了下唇,指间的力道愈来愈大,碎瓷碾成粉压进鲜血淋漓的掌心,却仍不比心中的涩痛。
比这言辞更戳肺腑的,是过往里那双曾为他泛红的眼睛。他无颜辩驳,是他对不住念念。
可这个负心汉,早已见异思迁。李寻欢自嘲一笑,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再做一个受世人称赞、道义无双的大侠了。
因为纵使被奚饶指着鼻子暗讽,他仍想做旁人眼里寡廉鲜耻的畜牲、朝秦暮楚的负心汉。
他都不要了。紧攥着不肯丢弃的东西,只是还未寻到更珍贵之物塞进掌心。
念念说得不错,他一直是个卑劣的人。他只是懦弱不起了。
他需要念念,就像枯树需要日晖与水源。
双刀入鞘,念念背过手,无知无觉道:“今日是师兄诞辰,不宜见血,既已见了双刀锐锋,赏刀放在明日也不迟。诸位叔伯,还是先尝尝七珍宴吧。”
众人当然无不好,纷纷心思各异地拿起筷箸。香露酒、八珍烩、鱼翅熊掌皆填不满心中的欲。他们眸光炙灼地啃肉吮髓,吃得胸腔火热,嘴泛油光,几欲将之连骨带皮整个吞下。
见他们大快朵颐,念念嘴角终于扬起隐秘的笑意。
冰冷的指腹自侧边轻点上鼻尖,奚饶拉长语调:“这下开心了?”
好冰。
念念轻皱了下鼻,偏过头道:“来的人这么少,有什么可开心的?”
动作间,斜插在发髻中的木钗晃悠着跌落,精镂细刻的梅花陷进雪地里,溅起星点雪粒。
她一怔,下意识弯腰。
奚饶覆住她的手,“旧物早该换了。”
说着,便探入袖中,取出一支金簪,含笑为她簪上,“菱荇现在可开心些了?”
众人虽在把盏品馐,余光却从未离开过二人。金簪结发,又是蝶恋花的饰样。这稚气的小姑娘,恐怕便是来日的庄主夫人。
虽年纪小了些,好在奚饶也堪堪弱冠之年。
有心阿谀攀附的,连忙放下酒盏:“奚庄主年轻有为,菱荇姑娘更是难遇的美人胚子,真是璧人天成,羡煞我也!”
“虽年纪尚小,不若先把婚事定下!”
其人长笑三声,举起酒杯朗声道:“好叫我们也来讨杯喜酒喝!”
此话一出,李寻欢瞳孔骤缩,视线猝然从那支梅花簪上抽离,倏地抬起头,紧紧盯住了念念。
他的心脏一瞬被收紧,连带着胸腔都起伏起来。
奚饶不紧不慢地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毒蛇般阴冷狭长的眸子对上李寻欢,一字一句道:“自然是早晚的事。届时定会设席摆宴,邀诸君前来共鉴佳缘。”
长靴踩上那支梅花簪,他微笑着转动脚踝,将之碾踩、磨碎。
“好!自古好男儿皆是先成家再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