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事。”苏录补充道,“请先生明日亲自到场监试,最好当众夸奖赵佥事清正廉明,再提一句‘下官一向严查生员德行,绝不容奸佞混入科场’??这话传到他耳朵里,自然会高看咱们一眼。”
卢昭业抚掌大笑:“妙啊!弘之,你这脑子,不当官可惜了!”
苏录谦逊低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光。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当晚,苏家宅院灯火通明。
苏录召集三位兄长及族中长辈,连夜誊抄修改“里邻结状”。原本的证明虽已齐全,但他特意增补了几条“新事迹”:如“每逢节令,必携粟米酒肉慰问孤寡”、“出资修缮村塾三间,延请塾师授课”、“调解邻里纠纷十余起,乡里称颂”云云。每条皆附有七八位邻居签名摁印,笔迹各异,墨色深浅不一,显得真实可信。
苏有金带着几个侄子挨家挨户上门,请人重新按手印。“都是自家亲戚,又是做善事,谁不愿意?”他咧嘴笑道,“再说每人还给半斤腊肉、一吊钱,乐意得很!”
至于那份送往提学道的礼物,苏录亲自监督装箱。沉香屏风用红绸包裹,酒坛贴上火漆封条,箱角钉上“泸州府贡品”字样木牌??哪怕被人中途检查,也显得光明正大。
夜半三更,马车悄然驶出苏宅后巷,直奔城南驿馆。
次日清晨,赤水河边薄雾弥漫。
科试正式开始。
州衙大堂前搭起三道查验关卡:首验户籍学籍,次查里邻结状,再核师生互结与官吏印结。最后由提学官赵?亲自面试,询问经义大义及个人志向。
苏录四人排在中间批次入场。
轮到他们时,赵?正襟危坐,面如寒霜。身旁两名锦衣卫校尉手持册簿,逐项核对。
“苏录,年二十有三,合江县学生员,廪膳生,嘉靖二十六年院试案首,嘉靖二十七年岁试一等第一名。”一名校尉朗声念道。
赵?抬眼打量苏录,目光锐利如刀:“听闻你曾连中三元,可有此事?”
“侥幸而已。”苏录躬身答道,“皆赖恩师教导,乡亲扶持。”
“哼。”赵?冷哼一声,“才高者易骄,德薄者难久。本官最厌那些恃才傲物、目无尊长之徒。你可知‘十不’之戒?”
“回大人,学生日夜诵读《卧碑文》,不敢或忘。”苏录恭敬道,“不孝、不友、不耻、不睦、不守、不端、不逊、不恭、不谨、不重,此十者,士之大辱也。学生纵愚钝,亦知洁身自好,以免玷污斯文。”
赵?微微颔首,翻开案卷,看到那页“官吏印结”上赫然盖着合江州大印,又有卢知州亲笔签署“经查该生并无大过,品行端正,堪应科试”字样,旁边还附着提学道昨日签收礼品的回执单。
他眉头略松,又问:“你父苏有德,曾任里正,可有贪渎劣迹?”
“家父任里正十年,清廉勤勉,年终考评屡获‘卓异’。”苏录答,“曾拒收富户贿银三百两,反将其侵吞公田之事上报州衙,致其罚没田产二十亩,分予贫户。”
这番话早有准备,连细节都经多人背书,毫无破绽。
赵?不再多问,挥手下令:“准予入场。”
其余三人likewise顺利通过。
然而就在苏家兄弟转身欲去考场时,忽听身后一声厉喝:“且慢!”
众人回头,只见一名身穿青袍的小吏匆匆奔来,手中高举一份文书,大声道:“启禀提学大人!卑职乃仁怀县典史,昨夜接报,苏录之弟苏谨,曾在该县境内与人斗殴伤人,致对方鼻梁骨折!已有伤者画押供词在此,请求彻查!”
全场哗然。
苏录面色不变,心中却猛地一沉。
他知道,风暴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