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浅也没再客气,二人又走了一段,寻了一处有灌木遮挡的地方,歇脚过夜。
王宥川早就累瘫了,往地上一坐,连挺直脊背的力气都没了,嘟囔着说:“也不知什么时辰了,他们可有派人来找咱们。”
钱浅开解道:“定是在找的。你先把衣裳脱了,我给你把伤口包上。”
王宥川踌躇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地解开衣裳,见钱浅没多看他一眼,尴尬和别扭也就压下去了。
幸而只是飞镖,伤口不算很深,血已然止住了,但也将里衣染了大片的暗色。
钱浅用匕首将里衣切开,避着带血的地方,撕成适合的布条。
王宥川默默看着她认真动作,良久,忍不住试探地问:“你以前杀过人?”
钱浅嗯了一声。
王宥川又问:“杀过很多?”
“不少。”
王宥川默了默,又问:“那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害怕吗?”
钱浅坦言:“不怕。”
布条不够长,她将三截布条接到一起,蹲到王宥川身后,继续说:“能被我杀死的人,就是注定要死在我手里的。就像被你不小心踩死的蚂蚁和被你随手拍死的蚊子,也是注定要死在你手里的。没什么可怕的,也无需歉疚。”
王宥川难以理解她的逻辑,良久才问:“那你杀的人,都是罪有应得的么?”
钱浅将帕子垫在他伤口上,用布条小心缠绕,回答道:“不一定是律法认定的罪有应得,只是我认为罪有应得而已。”
勉勉强强把伤口包住了,钱浅又去一旁割了些半人高的草,垫在地上,又把外衣脱下来折好,垫在王宥川身后,说:“凑合睡吧!养足精神,明天还得逃命呢!”
王宥川推拒:“别。立秋了,又是山里,晚上还是凉的,你穿着吧!”
钱浅坚持道:“你伤在背上,还是隔着点湿寒之气为好。别推脱了,你若病倒了,我可没力气带你回去。”
她说着把剩下的草盖在二人身上,王宥川看着稀稀拉拉的草,不解问:“这,能保暖?”
钱浅解释道:“大概是不能的。盖草的目的不是为了保暖,而是伪装,这样隐匿身形不易被人发现,免得咱们睡梦之中就被人带走了。”
她说完倒头就躺下了,架着王宥川跑了一下午,浑身都被汗浸透了,早就累得不行了。
回想起去年跟吕佐逃命的日子,钱浅顿时觉得命真苦。在西蜀逃命就算了,在京都居然还要逃?听起来他们找的是云王夫妇,怎么是她遭了这无妄之灾呢?
转念又觉得算了,替好姐妹受难,她忍了。那丫头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哪里经历过这些?指不定被吓的哭成什么样呢!
唉,芷兰和绵绵此时,大概也在哭了吧……
钱浅腹诽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完全没管身后的王宥川。
可王宥川自出生便顺风顺水,最大的坎坷也就是书读不好挨母妃的骂;在太学欺负同窗被父皇责罚;在外行事不妥遭祖父训斥之类的。
这辈子受过最大的伤,也就是练习骑马被摔了,在侍卫接着的情况下磕青了手肘,还饿了那马三天当做惩罚。
今日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受伤;第一次近在咫尺看到活生生的人被杀;第一次狼狈逃命;第一次忍饥挨饿;更是第一次宿在野外。
即便垫了草,土地那样硬邦邦的,虫鸣鸟叫就在周遭,甚至可能会爬到他的身上,他怎么能睡得着?
王宥川辗转着了几次,怎么都难以忽略背上的痛楚,苦不堪言。
即便今日的钱浅让他心里发怵,也还是忍不住问:“钱浅,你睡得着吗?要不你跟我说说话吧!”
没听到回答,王宥川朝她翻过去,发现她呼吸均匀,居然真的睡着了!
心可真大!
王宥川心里气骂,又不禁被她的睡容吸引。
朦胧夜色下,她微微蜷缩着,头枕着手臂,清冷面容已然褪去白日的冷酷无情和决绝果断,恢复了恬静淡然的模样。
这不过就是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啊,怎么会有那样杀人不眨眼的一面?
他好像,一点也不了解她……
王宥川胡思乱想着,见她微微蹙了蹙眉。他情不自禁伸手探向她的眉心,想去纾解那份不安,可抬到一半又停住,默默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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