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个健谈的车夫,同他去了解西蜀的风土人情,十分解闷儿。
钱浅还挺乐意听车夫说话的。虽然这里与她前世所在的世界大不相同,但奇妙的是,西蜀的口音与那一世川渝地区的口音却十分相似,故而她很容易就能听懂西蜀话。
她猜,这大概就是一个平行世界。同样的星球、同样的生物进化,因某些物质和事件的不同,进而产生了不尽相同的社会进程演变。虽然语言和文字演变也有所不同,但口音居然会相似,让人有一种奇妙的亲切感。
钱浅在车夫的口中得知,西蜀国历代国主都是女子,所以实行的政策、刑罚也比较怀柔。
车夫觉得他们国主和朝堂不作为,所以经济很差,才会有山匪和许多地头蛇。
他们车马行和固定来往的商队需要定期上交“买路财”,才可以安全通行。但偶然经过的个人和车队,就会被拦下索要钱财,闹狠了杀人越货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钱浅也算明白为何西蜀的车马费和物价比大瀚要贵了,因为隐性成本更高。
但她也清楚,政治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西蜀多山平地少,农耕难以发展,经济就难以保障。又因先前战败大瀚,需年年向大瀚纳贡,以至于国库空虚,无力发展民生。
朝廷无力支撑修桥铺路的开支,山匪、地头蛇虽然拦路收钱,却会负责整修道路。否则时不时的塌方、断路,商队、车马根本无法通行,这也就是商队愿意乖乖交买路财的原因。
说白了,就是国力弱,税收制度不完善。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百姓就被逼出了自己的“道”。
百姓们年年缴纳税收,可朝廷并没有余力修路,倘若由朝廷拦路,再额外向民众收这笔“买路财”,只会惹得民怨沸腾。朝廷无法做便扔着不管,民间自然就诞生了山匪修路收买路财的事。只要不闹得太过火,朝廷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是达成了一种默契,凑合把难题解决了。
*
孙烨终于在第三日找到了钱浅在安汉落脚的那间客栈,却得知她早就退房离开了,愁得他抓掉了一把头发。
而钱浅此时,已经快到巴郡了。
前世那座著名的山城,在这个世界是西蜀国的一座重要城池。
巴郡依江而建,大半个城的人都依靠着这条大江为生。无数民居房屋依山而建,连一些悬崖下也会建起成排的吊脚楼,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水陆交汇之处,相隔数里便会有个码头,行人往来如梭,甚是热闹。
钱浅在客栈眺望着完全陌生的城市,寻不到一点记忆中的模样。前世那座葬送她全家人的山,就在方圆两百余里的层峦叠嶂之中,她却无法得知是其中的哪一座了。
二月的大江边儿上,带着湿气的寒风能把人息带出的那点暖意瞬间吞没。
钱浅坐在吊脚楼上喝着热茶,看着码头的工人们扛着货、吆喝着,觉得死在这样热闹的地方也挺不错的。
暖好了身子,她一头扎进冷风,继续去寻访巴郡的瓦舍。
西蜀的治安比大瀚差很多,钱浅又在青楼里看到了打手,猜测这种销金窟背后应该会有地头蛇势力,只怕好进不好出,于是放弃了那条路。
许是因为码头工人多,所以瓦子、茶馆这种消遣放松场所会比青楼多很多,而且比大瀚分得更细致。比如胸口碎大石和跳舞的,就不会出现在同一家瓦子。
钱浅与一家小瓦舍掌柜聊得不错,便试着弹奏了一曲。
效果一般,一曲的卖艺所得也就够一日三餐。瓦舍掌柜提点说码头力工多,人们累了一天,就喜欢个热闹劲儿,让她弹些热闹的曲子肯定赚得更多。
钱浅倒不指望靠卖艺赚多少钱,更多是为了消遣解闷儿,顺便赚点衣食住行的费用罢了。
而后,她通过牙行租了个宅子,价格比住客栈划算很多。
院子极小,简简单单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厢房每间只有六平米大小,小到只能烧火做饭,或放个恭桶、浴桶。但她只有一个人,完全够用了。
钱浅买了一应生活用品,搬进小院里。白日看书写曲,吃饭闲逛,傍晚去瓦舍弹上三五曲,赚点外快。
实际上,只要不出意外,她身上带的钱足够她活三年有余,哪怕大手大脚一点也够花了。
但她现在无所事事,专心等死,没点事的话做会陷入一种茫然的情绪,每天睁开眼都没有期待,不知这一天要如何度过。去瓦舍卖艺就是她给自己找的事,去凑一凑热闹,用人声鼎沸来冲淡那些空茫。
去瓦舍卖艺的第三日,有位女扮男装的“簪花郎”前来搭讪。
女子名唤郑祺,天生方脸,声音也较寻常女子粗些,再画上粗眉,压着声音说话,活脱脱是个俊朗小生。
未说明身份前,钱浅都以为她是个男人。
郑祺阐明来由,因她会弹两种乐器,而且很喜欢她的曲风,特来寻求合作。她另有一合作伙伴,是个弹琵琶的男子,名唤刘蛟。但刘蛟只会琵琶一种乐器,致使她的舞十分受限,无法更好发挥。
钱浅头回认识这种反串演员,爽快地答应了,随她去见了那个琵琶男刘蛟。
刘蛟个子不高,身量纤瘦,五官也很紧凑,总是垂着头掀起眼皮窥人。
他二人原本的合作赏钱是三七分成,郑祺跳舞占七成,刘蛟分三成。钱浅不大在乎钱财多少,就说他们原本每日的赏钱大概都有数,若她的加入让赏钱变多了,再谈分成也不迟。
郑祺赚得多些,自己租了个吊脚楼。刘蛟晚上给郑祺伴奏,白天还会去茶馆里弹琵琶,但整体赚得还没有郑祺多,所以只能与别人合租一个院。
三人想合作必然要先排练,没地方去,只能来到钱浅的小院。